火柴大王”,未掌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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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大王”,未掌握的命运

  来源:中国周刊



  1949年5月25日清晨,很多上海市民走出弄堂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群群穿着黄布军装的士兵齐刷刷地躺在人行道上,他们戴的并不是人们熟悉的美式钢盔,而是镶嵌着红五角星的军帽,脚上穿的也不是军靴,而是布鞋配绑腿。这是市民们未曾见过的装束。

  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入了上海。

  著名实业家刘鸿生的四子刘念智,这天正在家中养病,和很多人一样,清晨,他在家中听到了街上传来一片欢呼声,“上海解放了!”“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

  很快,他提起笔来,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记录下来,寄往香港。在那里,他的父亲刘鸿生正在为接下来的人生选择举棋不定。
  “不可得罪掌权者!”

  在中国的民族资本家中,刘鸿生有着传奇般的致富经历。

  1888年,刘鸿生出生于上海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亲36岁便早早去世,全靠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带大。1905年,刘鸿生考入了著名的教会大学—圣约翰大学,还依靠优异的成绩免除的全部学费。但是好景不长,当校方决定把他培养成牧师,让他去美国留学时,遭到了刘鸿生一口回绝,一怒之下,校方将他中途除名。

  后来的事实证明,学业中断,成为了刘鸿生一生的转机。1908年,他经人介绍,进入英商所办的上海开平矿务局当推销员,在这里,他的经营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半年之后,原本销路不畅的开平煤销遍全上海。刘鸿生乘胜追击,不仅将销煤业务扩展到长江中下游各主要工商业城(600306,股吧)市,还自己投资和经营煤矿,几年时间赚得盆满钵满,用他自己的话说,“短短几年间的推销煤炭的工作,使我突然从一个贫寒的大学生成了百万富翁。”

  但是,真正让刘鸿生名扬天下的,是火柴。

  火柴在当时是生活必需品,不过长期以来国内市场都被“洋火”霸占着,中国人虽然也办了不少火柴厂,但由于原料贵、税收重、技术落后,竞争不过进口火柴,大半都垮台了。1920年1月,刘鸿生的华商苏州鸿生火柴公司成立后,不惜血本,以高薪聘用了沪江大学化学系教授、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化学博士林天骥,经过反复试验研究,鸿生火柴的质量显著提高,在国内成为了抢手货,还一度打入南洋市场。1934年,刘鸿生兼并了长江沿岸7家中小火柴厂,成立了大中华火柴公司,这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的火柴公司,刘鸿生也被人们冠以“中国火柴大王”称号。

  鼎盛时期,刘鸿生斥巨资在上海四川中路建造了一幢八层楼的办公大楼,将自己各行业的资产全部迁入。一层是中国企业银行,二层三层是开滦售品处和他本人的办公室,四层是水泥公司、码头公司、华东煤矿公司,五层是大中华火柴公司,六层是章华毛纺织公司、刘鸿记帐房、刘氏其他的中小企业,七层是保险(放心保)公司、律师事务所等。

  如此成功,刘鸿生依靠的,不仅仅是高超的商业头脑。善于结交权贵,是刘鸿生将企业做大的另一个秘诀。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三十年代中期,刘鸿生试图统一全国火柴市场,他通过圣约翰大学校友宋子文及其弟弟宋子良,结识了孔祥熙。很快,他签订了一个为期三年的向孔祥熙租房的合同,并开始支付房租,但刘从未使用过这间房子,实际上是变相的行贿。不到一年,刘鸿生最终得到了由孔祥熙签署的批准全国火柴统制的官方命令。

  刘念智后来回忆道:“在刘氏企业里,根据不同时期、不同需要,邀请一些有名望、有地位、有权势的名人来担任董事、董事长、顾问等职位,并致送优厚报酬的事,是屡见不鲜的。”

  刘鸿生还曾经反复叮嘱儿子的一句话:“千万不可得罪人!尤其是掌握实权的人。”

  一语成谶,刘鸿生的事业,很快被“掌握实权”的人搅动得天翻地覆。
  “跟着国民党有什么出路?”

  1937年,抗战爆发,沿海城市大量工商业迁往内地躲避战火。1940年12月,蒋介石亲自致电刘鸿生,邀请他赴重庆主持建立后方工业基地,并许诺提供一千万元,以补偿他在战争中的损失。

  刘鸿生欣然领命,他立刻组织儿子偷拆陷于敌手的机器。500吨物资几经辗转,运抵四川时,刘鸿生早已没有钱让它们运转起来,他想起了蒋介石一千万元的承诺,派儿子于财政部、经济部、工矿调整处、银行等部门四处奔走,一无所获。无奈之中,他只得接受孔祥熙的提议,将自己的毛纺织厂和火柴原料厂由政府投资,且要职均由官僚资本的要人担任。

  结果,刘鸿生发现,“每一次增资,刘家的资本就被削弱一次”,“我们刘家的所有资产等于白白奉送给他们,我们将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股东,我这个总经理变成了他们的小伙计了”。

  抗战结束一年后,刘鸿生总算收回了自己在沦陷区的全部企业,彼时他早已元气大伤。然而,更大的冲击接踵降临,1948年8月,为了挽救濒临崩溃的经济形势,蒋介石宣布进行币制改革,并派自己的儿子蒋经国赴上海督战。刘鸿生不幸成为了蒋经国的第一个目标,在军法制裁的威胁下,刘氏集团被迫共交出黄金800条,美钞230万元,银元几千元,兑换成了天天贬值的金圆券。刘鸿生企业立即陷入瘫痪。

  1949年,内战接近尾声,刘鸿生开始为去与留纠结。结交“掌权者”,曾为刘鸿生带来丰厚收益,但“掌权者”的反咬一口,已经让刘鸿生对国民政府产生了浓重的心理阴影。“需要我们的时候,甜言蜜语;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翻脸不认人。我已把他们看透了。”他曾对四子刘念智说道。

  解放区的广播里,此时也已经放出话来:“要求刘鸿生先生留在上海,保证保护刘氏所有工商企业”—这一年春天,毛泽东在西柏坡七届二中全会上强调,由于中国经济现在还处在落后状态,在革命胜利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还需要尽可能地利用城乡资本主义的积极性,以利于国民经济的向前发展。在这个时期内,一切不是于国民经济有害而是于国民经济有利的城乡资本主义成分,都应当容许其存在和发展。这不但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经济上必需的。

  “公私兼顾,劳资两利”,是共产党争取资本家时喊出的一句口号。

  可是对于共产党,刘鸿生素来印象不佳,私下里,他认为共产党不会和资本家“真正交朋友”。

  直到上海解放前三天,刘鸿生仍然没有做出最后的选择。

  国民政府实在等不及了。1949年5月24日,上海市社会局长陈保泰带着三名武装人员深夜造访刘公馆,告诉刘鸿生:“广州要开紧急会议,蒋委员长派专机来接你,时间紧迫,汤(恩伯)司令叫你立刻就走。”不由分说,推着刘鸿生出门,驱车走了。

  刘鸿生行同被劫持般到了广州,不久,他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了香港。

  后来的一段时间,通过家书,他了解到了上海解放后的一些情况。在1949年6月的一封书信里,刘鸿生的二儿子,身为地下党员刘念义告诉他,首先,“上海总算未经受多大破坏而度过了危机。”更重要的一点是,“您的家乡肯定是在这里,在这里您才有可能做出更大的事情,而您的才能将受到更好的尊重。”

  “说实话,我当时是很想回去的。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当"白华"(流浪海外的华人),我的一片企业又都在国内。我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人了,儿孙都盼我回去,一个人流落在海外有什么出路?”刘鸿生动心了。“我顾虑,因为我不知道共产党将会怎样对待我。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只要蒋介石统治中国,中国是没有希望的。”

  无独有偶,著名纺织大亨荣德生,在上海解放前夕家人议论该怎么办时,也认为“跟国民党走有什么出路?共产党再坏也坏不过国民党!”

  尽管对共产党并不完全放心,但想必不会有什么政权比国民党更坏了,这是1949年很多资本家共同的心态。抱着这种想法,刘鸿生决定赌一把。1949年10月中旬,刘鸿生在刘念义的陪护下搭乘轮船,离开香港,向天津进发。
  “把资本家搞光了也没关系”

  刘家父子一到天津,立即收到了周恩来总理的电报,邀他们马上进京见面,会见当日,周恩来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汽车,随后还留他们吃了午饭。

  “我们是了解你的,我们把你同官僚买办资产阶级是区别对待的。他们勾结帝国主义,丧权辱国,甘心与人民为敌,他们的财产我们将全部没收,并剥夺他们的一切公民权。你和你的所有企业,将得到党和政府的保护。”周恩来开门见山地告诉刘鸿生,他不必为将来担心。

  听了这话,刘鸿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在内战中被解放军占领的华东煤矿,能否还给他?周恩来表示,煤矿属于国家命脉,因此华东煤矿将军管,至于你的股份,在适当时期将公平合理地进行估价,全部发还。

  这场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周恩来的态度给刘鸿生留下的印象很好,他后来回忆道:“老实说,我当时还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见。但是他的坦率已经使我开始消除对共产党的疑虑,增长了我的信心。”

  可是,一回上海,刘鸿生心立即凉了一截。

  解放初,上海百废待兴,经济情况很不稳定,民间购买力很低,资本家们已经在蚀本做生意,1950年2月6日,国民党飞机对上海市区进行轰炸后,上海民族企业遭受巨大损失,但税收不减反增,3月份上海原定税额为5000亿元,实际税收高达5800亿。加上高额的认购公债任务,工商业几乎陷入绝境。有的资本家索性在门口写了一句话:“关店大拍卖,为了交公债。”

  刘鸿生也支持不下去了。原本,他满脑子想很快将“一个工厂变成两个,两个变三个”,但现实情况是,他连老本都要保不住了。他在给上海市长陈毅的信中写道:“我只有一点钱,公债买了十几万份,要缴款,还要纳税、补税,还要发工资,存货销不出去,资金周转不动……干脆把全部企业交给国家算了,办不下去了。”这是刘鸿生第一次提出交出全部企业。

  刘鸿生此时可能还不知道,中共内部已经存在一种声音—挤垮消灭资本家。在陈毅召集的一次会议上,个别税务干部就提出,要求彻查那些“赖账”、“哭穷”的资本家。一些人认为,“什么政策不政策,把资本家搞光了也没关系,迟早我们还是要把这些企业收过来的嘛!”

  陈毅愤然说道:“这叫作过河拆桥,叫作不要朋友,不要人家拥护。政治上很不利,经济也会造成很大破坏,马上会鸡飞狗跳,社会大乱!”

  这也是毛泽东的想法。1950年4月,针对一些干部提出“今天的斗争对象,主要是资产阶级”,毛泽东批示道:“今天的斗争对象主要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其走狗国民党反动派残余,而不是民族资产阶级,对于民族资产阶级是有斗争的,但必须团结它,是采用既团结又斗争的政策以达团结它共同发展国民经济之目的。”

  在这种思路下,中共重新了调整了政策,在公私、劳资和产销关系方面向资本家倾斜。生产恢复,市场活跃,民族资产阶级也由疑惧转为兴奋,“共产党的政策变好了,今后买卖好做了,利虽不大,可是稳当。”

  刘鸿生的企业获得了贷款,很快渡过了难关。在后来公开发表的回忆文章里,刘鸿生曾感激地表示“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人民政府也不曾亏待我”,但私下里,刘鸿生对中共怎么看待民族资本家,态度始终有些疑虑,他曾几次对儿子说道:“我始终搞不通,为什么共产党硬要我们承认是工人养活我们,不是我们养活工人。没有我们的许多工矿企业,工人哪里会有饭吃?”
  “哪个资本家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管心态多么复杂,资本家们心里都明白,他们无力与新生政权讨价还价,紧跟形势、自觉改造,是唯一的出路。

  1950年下半年,抗美援朝运动爆发。长期与洋人打交道的刘鸿生很不解,“美国是全世界的大老板。碰碰别人可以,为什么要去碰这位大老板呢?我觉得这是一种冒险行为。”一天傍晚,他推开窗户看见灯火辉煌的上海,心想,恐怕这座城市“很快就要变成一片废墟,过去五十年的建设都会化为乌有。”

  不久消息传来,联合国军竟然被志愿军打败了。刘鸿生起初还不相信,直到儿子刘念义从朝鲜回来,带回准确的消息,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并对新政权的实力有了新认识。从那时起,他开始认真研究毛泽东著作,并且读了《西行漫记》。

  另一方面,战争和社会的需求急剧增加,而行政权力又控制了生产原料和生产产品的购销渠道,导致了权钱交易的泛滥。为了制止这种行为,1951年冬天起,中共发动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 “三反”运动,由于运动中发现,一些资本家存在着偷税漏税,官商勾结、偷工减料等行为,转瞬间,“三反”运动就扩大为反对行贿、反对偷税漏税、反对盗骗国家财产、反对偷工减料和反对盗窃经济情报的“五反”运动,民族资产阶级开始遭到大规模惩治。

  运动高潮的时候,上海市几乎每天都有资本家跳楼。这一次,陈毅戏称这些人为“空降部队”。

  1955年,毛泽东在中央一次会议上,曾开宗明义地指出了“三反五反”运动的酝酿过程:“1950年,我在三中全会上说过,不要四面出击。那时,全国大片地方还没有实行土地改革,农民还没有完全到我们这边来,如果就向资产阶级开火,这是不行的。等到实行土地改革之后,农民完全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就有可能和必要来一个"三反"、"五反"……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使资本主义绝种,要使它在地球上绝种,变成历史的东西。”

  刘鸿生此时正在家养病,他的全部企业都受到了检查,这让刘鸿生胆战心惊。他对儿子们说:“如今国家有了前途,共产党在经济问题上也很有办法,不要我们资产阶级这个朋友了。你们各自想办法吧。!”

  资本家们发现,交代的“违法金额”越多,越容易“过关”,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荣氏集团的荣毅仁起初坦白“违法金额”300亿,后来一路加码到2400亿。刘鸿生的企业交代的“赃款”数也有600亿之巨。所幸,“五反”中一些过火的迹象,在运动后期得到了控制,刘鸿生自认的600亿,最后核减定案为200亿。这些退赔几百亿的大户,终于被认定为“守法户”。

  这个结果已经大大超乎刘鸿生的预料,乃至感激涕零,“我对共产党实事求是的态度很服贴。”

  1953年,中共公布了“过渡时期总路线”,对民族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被提上日程。刘鸿生对“公私合营”表现得十分积极,当年年底,上海市公布了首批十四个“公私合营”的工厂,刘鸿生发现其中没有他的企业,甚至表现得很焦急,这与其他资本家沉默、犹豫的心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个曾经幻想着“一生二、二生三”,铸就“托拉斯”之梦的资本家仿佛一夜间消失了。

  1954年,刘鸿生代表刘氏企业集团正式向政府申请公私合营,7月1日,他的章华毛纺织厂首先获得批准。这是全上海私营毛纺织工业中规模最大的一家企业,也是公私合营的第一家,带动了整个毛纺织行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接着,刘氏集团的各个企业都先后在企业所在地参加公私合营,至1956年,价值2000多万元的刘氏企业全部被纳入社会主义公有制体系,包括曾被刘鸿生引以为傲的大中华火柴公司。两年后,大中华火柴公司被并入国营华光火柴厂,1966年更名为上海火柴厂,彻底不见了昔日的痕迹。

  有人问刘鸿生,你舍得吗?刘鸿生意味深长地说:“在过去哪一个资本家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即使他侥幸成功了,谁又知道他的子孙命运如何呢?”他表示,“现在公私合营了,可以由国家派出有真才实学的人来掌握大权,不是更好吗?”

  1956年,刘鸿生病重,他特别嘱咐子女,公私合营后国家发的定息,“可以分取,但不要多取,每人至多拿几万元,拿多了对你们没有好处。”9月30日晚,弥留之际的刘鸿生把四子念智叫到床前说道:“我生平担心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怕企业倒闭,另一件是怕子女堕落,在我死后抢家当。现在这两件事都由共产党给我解决了,企业不会倒闭了,子女不会堕落了。我可以安心离开你们了!”。

  第二天一早,刘念智正以工商界代表身份参加国庆节游行,忽然听到广播里喊:“刘念智,鸿老刚刚去世,你赶快回去吧!”

  这天,刘鸿生撒手人寰。

  刘念智急忙赶回了家。而几乎与此同时,在北京,彭德怀元帅登临天安门城楼发表讲话,“一年来,我国人民在社会主义改造事业上,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首都的国庆游行队伍中,第一次出现了参加公私合营的工商业主,他们举着“为彻底完成社会主义改造而奋斗”的标语牌,冒着滂沱大雨,鱼贯通过天安门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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