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外科的师兄，比我高三届，我实习的时候带过我，那时候还叫过他老师，毕业以后也还有来往。
每个医生都会遇到很多胡搅蛮缠的病人或家属，他也一样。他本来性格就比较高傲，慢慢就变得心肠刚硬，变得对病人、家属不假辞色，说话极不耐烦，稍有疑问或迟疑就加以呵斥，那句有名的“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经常挂在嘴边；更不要说有病人或者家属骂医生护士，他必然会骂回去，而且更凶。
他不仅对一般病人、家属强硬，对恶人也凶。有次流氓打群架，其中一个被刀扎了大腿，几个人架着被捅的那个冲进急诊，把其他病人赶走让他马上看，他施施然站起来，说：“这个人伤得不重，所以第一，去挂号付钱；第二，排队等前面的病人看完。”
小流氓们大怒，拿出几把刀拍在桌子上，威胁如果不马上治疗他们的兄弟就给他也来几刀。师兄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号手术刀，用血管钳慢慢地装在刀柄上，然后盯着那帮人，说：“有种的比比看谁划得准。”一句话就把几个小流氓都镇住了，乖乖地挂号排队去了。这件事后他声名大噪，医生护士们佩服他不说，居然还有医院附近小流氓专程来套近乎的。
我有次去他们医院办事，办完了已近中午，就去外科看看他在不在，准备跟他聊聊天吃个饭。很巧那天上午他做的手术非常顺利，正在办公室发呆。于是我叫上他去旁边的小饭店，路上他遇到认识的病人、家属他都点点头。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师兄虽然点头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对病人、家属点头对以前的他来说也是很稀罕的。吃饭的时候我就笑着说：“师兄现在对病人态度有转变啊，和蔼多了。”师兄有点尴尬，说：“病人和家属也不都是操蛋的，也有很好的人。”这话当然是真理，但是从师兄嘴里说出来，那不啻于基督徒说犹大是天使，更让我惊讶了。
话要从师兄收过的一个重病人说起。
那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农民，和丈夫一起在魔都郊区承包了三十亩地，专门种莴苣卖给饭店。平时农活非常繁重，又不舍得请人帮忙，因此都很劳累。在他们朴素的认识里，劳累就要吃得好一点，好一点就是油水要多，所以自己烧菜就放很多油，甚至直接喝过油，时间长了吃出了严重的高血脂，进而引发了重症急性胰腺炎。刚到外科，这个病人抽出的血放一会，试管上面一半都是淡黄色的油；人已经昏迷了，肾和肺都出了问题，一到病房就发了病危通知。经过前后六次手术清创，加上十几张病危通知，花费了八十多万，几个月后病人才总算康复了。
住院期间都是病人的丈夫来探望，刚开始病人昏迷的时候他有时候好几天都不来，只是在付住院费的时候来看几眼。病房里的工作人员和其他病人家属觉得这个丈夫有点绝情，而且某些魔都人对外地人有偏见，对他更加不屑。
后来有细心的人看到他两只手满是细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看上去还是新的，觉得好奇去问他才知道原委。老婆住院以后他一个人要种地，还要照顾两个在民工子弟小学读书的儿子，分身乏术，因此只要知道老婆还活着，他就把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挣医药费，反正现在病人昏迷，来了也说不了话无法交流。他们夫妻俩在魔都种地收入不低，一年能净挣十五万左右，这是他们以前在老家种地或在别处打工想都不敢想的，也一度觉得生活美好，甚至动过在魔都买房做新上海人的念头。可是这次老婆得了重病，他们又没有医保，两年间攒的钱几乎一下子都填进去了。饭店会给去皮莴苣一个高一些的价格，以前老婆没生病的时候，他们觉得麻烦所以这些辛苦钱就不挣了；现在老婆生病，这些钱也显得重要起来，于是他就和两个儿子在收获以后熬夜给莴苣削皮，好多挣一点。莴苣的皮又厚又硬，稍不当心就会把手划个口子，做了一段时间他心疼儿子就自己一个人干，所以手上多了不少伤口。
师兄知道这件事后还跟他开过玩笑，说种菜和他做医生挣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搬了一大筐几十斤莴苣送到医生办公室，还很不好意思地说他现在没钱，就请医生们吃点自己种的菜。师兄这么硬心肠的人一时间也不大好意思了，跟他解释昨天就是开开玩笑，没有要红包的意思。后来他说这么一大筐菜从郊区运来也不容易，再运回去更麻烦，最后师兄还是收下分给科室里的所有医生护士了。
等病人清醒以后，丈夫改成了每天探视。病人那时病情还很重，多次反复，清醒以后又知道这个病花费巨大，几次要求放弃治疗，还偷偷拔过几次输液针，幸好都被及时发现。丈夫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可是基本没啥用；直到丈夫说说他们儿子需要母亲，他们的外孙马上要出生了需要外婆，到时候女儿会带着第三代来看她。一说到这些，病人这才有了指望，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也许是对女儿和第三代的期盼，病人坚持了下来，后来的好几次手术也都挺住了，还开玩笑要给外孙看肚子上的“拉链”（反复开刀的刀疤）。等到病人的呼吸机撤掉可以说话了，病人就一直念叨她的孩子们，提到女儿就微笑，反复告诉别人她女儿多孝顺多懂事，会生个大胖孩子，肯定会来看她的。
从她的话里知道，他们的女儿是第一个孩子，刚满十八岁。他们出来打工为生计奔波，孩子们在老家留守，聚少离多一年也就是能和父母聚首十几天。还好女儿一直很懂事，除了和爷爷奶奶一起照料弟弟，打电话也从来只说自己和弟弟们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女儿初中毕业，不愿意继续读书，同时也抵不住对父母的思念，在有一年春节假期结束以后全家一起离开老家出去打工。
那时候病人和丈夫还在昆山，帮女儿虚报年龄进了工厂工作。一家人享受团圆一年多，有个同乡告诉他们魔都种菜收入不错，夫妻俩就动了心思。但是考虑到前途不明，所以把女儿留在昆山，带着儿子到了魔都。等他们在上海租了地，种了一季蔬菜发现种莴苣的确收入很高，就打电话告诉女儿让她也到上海来。可女儿吞吞吐吐的不愿意离开昆山，逼急了才知道女儿交了男朋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没奈何，反正上海昆山也很近，他们也就随她去了。这次生病之前，女儿就告诉他们已经怀孕。因为那时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就在双方父母那里简单办了婚宴，准备到时候再补结婚证。
可是女儿一直都没有来看望她，每次跟丈夫提到，他先是说孩子没出生，女儿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后来又说孩子太小，怕带过来染上什么病，总之来不了。有好事的病人家属算了算丈夫之前提到的预产期，发现已经过了，都觉得这个女儿一家肯定是怕花钱，怕出医药费，所以不愿意来看望重病的母亲。有几个人还故意问过这个丈夫，他每次都是脸上肌肉一抽就别过头去，也不回答。
直到病人病愈出院，这个女儿也没有出现。因为治病花了很多钱，他们拿不出那么多，出院的时候写了欠条和还款计划。师兄两周后有事去门诊大楼，正巧遇到这位丈夫从旁边的结账处走出来，看到师兄就跟他打了个招呼。师兄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最多点点头，这天不知为何想找句话说说，就随口问“你女儿回来了吗？”。
这句很平淡的话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那个中年人忽然僵住，一只手在空气中摸索了几秒钟整个人就瘫软下去。师兄一看不对头，医生的本能超过了对家属的鄙视，冲上去扶住他，掺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他的眼泪就不停地流出来，却连抬手捂脸的力气都没有。师兄检查了一下，发现生命体征都还好，为了排除低血糖就叫附近的门诊护士拿了一瓶葡萄糖溶液过来给他喝。
过了几分钟，这位丈夫缓过来一些了，告诉师兄他没事，只是太伤心了：他孝顺懂事、花儿一样的18岁女儿，老婆康复的精神支柱，四个月前老婆得病没多久就因为难产死了。他一面要干活挣钱，到处借钱付医药费，一面又要在老婆和儿子的念叨中瞒住这个噩耗，还要强颜欢笑安慰老婆，等老婆大病初愈他仍旧不敢说，又找不到人倾诉，这几重重压把他压到了崩溃的边缘，师兄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他的断断续续的絮叨中，师兄知道他的女儿没有医保，又想省钱，婆家也没有做产前检查的意识，所以一直没有做产前检查，结果前置胎盘引起早产和羊水栓塞大出血，此时再送到医院已经晚了，最后母子都没保住。这个中年人把心事对着几个陌生人说了出来，似乎因为压力释放了一些好了很多，谢了师兄蹒跚着走了。
师兄那时候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做为一个父亲他完全能想象这位中年民工在这几个月中经历了什么。设身处地，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做得比这个他以前一点都看不起的农民工更好。从此以后，他对病人和家属的态度也有了一丝变化，虽然那些人里还是会有他深深鄙视的一部分，但也会有一些令他深深敬佩的人。
每个医生都会遇到很多胡搅蛮缠的病人或家属，他也一样。他本来性格就比较高傲，慢慢就变得心肠刚硬，变得对病人、家属不假辞色，说话极不耐烦，稍有疑问或迟疑就加以呵斥，那句有名的“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经常挂在嘴边；更不要说有病人或者家属骂医生护士，他必然会骂回去，而且更凶。
他不仅对一般病人、家属强硬，对恶人也凶。有次流氓打群架，其中一个被刀扎了大腿，几个人架着被捅的那个冲进急诊，把其他病人赶走让他马上看，他施施然站起来，说：“这个人伤得不重，所以第一，去挂号付钱；第二，排队等前面的病人看完。”
小流氓们大怒，拿出几把刀拍在桌子上，威胁如果不马上治疗他们的兄弟就给他也来几刀。师兄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号手术刀，用血管钳慢慢地装在刀柄上，然后盯着那帮人，说：“有种的比比看谁划得准。”一句话就把几个小流氓都镇住了，乖乖地挂号排队去了。这件事后他声名大噪，医生护士们佩服他不说，居然还有医院附近小流氓专程来套近乎的。
我有次去他们医院办事，办完了已近中午，就去外科看看他在不在，准备跟他聊聊天吃个饭。很巧那天上午他做的手术非常顺利，正在办公室发呆。于是我叫上他去旁边的小饭店，路上他遇到认识的病人、家属他都点点头。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师兄虽然点头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对病人、家属点头对以前的他来说也是很稀罕的。吃饭的时候我就笑着说：“师兄现在对病人态度有转变啊，和蔼多了。”师兄有点尴尬，说：“病人和家属也不都是操蛋的，也有很好的人。”这话当然是真理，但是从师兄嘴里说出来，那不啻于基督徒说犹大是天使，更让我惊讶了。
话要从师兄收过的一个重病人说起。
那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农民，和丈夫一起在魔都郊区承包了三十亩地，专门种莴苣卖给饭店。平时农活非常繁重，又不舍得请人帮忙，因此都很劳累。在他们朴素的认识里，劳累就要吃得好一点，好一点就是油水要多，所以自己烧菜就放很多油，甚至直接喝过油，时间长了吃出了严重的高血脂，进而引发了重症急性胰腺炎。刚到外科，这个病人抽出的血放一会，试管上面一半都是淡黄色的油；人已经昏迷了，肾和肺都出了问题，一到病房就发了病危通知。经过前后六次手术清创，加上十几张病危通知，花费了八十多万，几个月后病人才总算康复了。
住院期间都是病人的丈夫来探望，刚开始病人昏迷的时候他有时候好几天都不来，只是在付住院费的时候来看几眼。病房里的工作人员和其他病人家属觉得这个丈夫有点绝情，而且某些魔都人对外地人有偏见，对他更加不屑。
后来有细心的人看到他两只手满是细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看上去还是新的，觉得好奇去问他才知道原委。老婆住院以后他一个人要种地，还要照顾两个在民工子弟小学读书的儿子，分身乏术，因此只要知道老婆还活着，他就把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挣医药费，反正现在病人昏迷，来了也说不了话无法交流。他们夫妻俩在魔都种地收入不低，一年能净挣十五万左右，这是他们以前在老家种地或在别处打工想都不敢想的，也一度觉得生活美好，甚至动过在魔都买房做新上海人的念头。可是这次老婆得了重病，他们又没有医保，两年间攒的钱几乎一下子都填进去了。饭店会给去皮莴苣一个高一些的价格，以前老婆没生病的时候，他们觉得麻烦所以这些辛苦钱就不挣了；现在老婆生病，这些钱也显得重要起来，于是他就和两个儿子在收获以后熬夜给莴苣削皮，好多挣一点。莴苣的皮又厚又硬，稍不当心就会把手划个口子，做了一段时间他心疼儿子就自己一个人干，所以手上多了不少伤口。
师兄知道这件事后还跟他开过玩笑，说种菜和他做医生挣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搬了一大筐几十斤莴苣送到医生办公室，还很不好意思地说他现在没钱，就请医生们吃点自己种的菜。师兄这么硬心肠的人一时间也不大好意思了，跟他解释昨天就是开开玩笑，没有要红包的意思。后来他说这么一大筐菜从郊区运来也不容易，再运回去更麻烦，最后师兄还是收下分给科室里的所有医生护士了。
等病人清醒以后，丈夫改成了每天探视。病人那时病情还很重，多次反复，清醒以后又知道这个病花费巨大，几次要求放弃治疗，还偷偷拔过几次输液针，幸好都被及时发现。丈夫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可是基本没啥用；直到丈夫说说他们儿子需要母亲，他们的外孙马上要出生了需要外婆，到时候女儿会带着第三代来看她。一说到这些，病人这才有了指望，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也许是对女儿和第三代的期盼，病人坚持了下来，后来的好几次手术也都挺住了，还开玩笑要给外孙看肚子上的“拉链”（反复开刀的刀疤）。等到病人的呼吸机撤掉可以说话了，病人就一直念叨她的孩子们，提到女儿就微笑，反复告诉别人她女儿多孝顺多懂事，会生个大胖孩子，肯定会来看她的。
从她的话里知道，他们的女儿是第一个孩子，刚满十八岁。他们出来打工为生计奔波，孩子们在老家留守，聚少离多一年也就是能和父母聚首十几天。还好女儿一直很懂事，除了和爷爷奶奶一起照料弟弟，打电话也从来只说自己和弟弟们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女儿初中毕业，不愿意继续读书，同时也抵不住对父母的思念，在有一年春节假期结束以后全家一起离开老家出去打工。
那时候病人和丈夫还在昆山，帮女儿虚报年龄进了工厂工作。一家人享受团圆一年多，有个同乡告诉他们魔都种菜收入不错，夫妻俩就动了心思。但是考虑到前途不明，所以把女儿留在昆山，带着儿子到了魔都。等他们在上海租了地，种了一季蔬菜发现种莴苣的确收入很高，就打电话告诉女儿让她也到上海来。可女儿吞吞吐吐的不愿意离开昆山，逼急了才知道女儿交了男朋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没奈何，反正上海昆山也很近，他们也就随她去了。这次生病之前，女儿就告诉他们已经怀孕。因为那时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就在双方父母那里简单办了婚宴，准备到时候再补结婚证。
可是女儿一直都没有来看望她，每次跟丈夫提到，他先是说孩子没出生，女儿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后来又说孩子太小，怕带过来染上什么病，总之来不了。有好事的病人家属算了算丈夫之前提到的预产期，发现已经过了，都觉得这个女儿一家肯定是怕花钱，怕出医药费，所以不愿意来看望重病的母亲。有几个人还故意问过这个丈夫，他每次都是脸上肌肉一抽就别过头去，也不回答。
直到病人病愈出院，这个女儿也没有出现。因为治病花了很多钱，他们拿不出那么多，出院的时候写了欠条和还款计划。师兄两周后有事去门诊大楼，正巧遇到这位丈夫从旁边的结账处走出来，看到师兄就跟他打了个招呼。师兄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最多点点头，这天不知为何想找句话说说，就随口问“你女儿回来了吗？”。
这句很平淡的话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那个中年人忽然僵住，一只手在空气中摸索了几秒钟整个人就瘫软下去。师兄一看不对头，医生的本能超过了对家属的鄙视，冲上去扶住他，掺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他的眼泪就不停地流出来，却连抬手捂脸的力气都没有。师兄检查了一下，发现生命体征都还好，为了排除低血糖就叫附近的门诊护士拿了一瓶葡萄糖溶液过来给他喝。
过了几分钟，这位丈夫缓过来一些了，告诉师兄他没事，只是太伤心了：他孝顺懂事、花儿一样的18岁女儿，老婆康复的精神支柱，四个月前老婆得病没多久就因为难产死了。他一面要干活挣钱，到处借钱付医药费，一面又要在老婆和儿子的念叨中瞒住这个噩耗，还要强颜欢笑安慰老婆，等老婆大病初愈他仍旧不敢说，又找不到人倾诉，这几重重压把他压到了崩溃的边缘，师兄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他的断断续续的絮叨中，师兄知道他的女儿没有医保，又想省钱，婆家也没有做产前检查的意识，所以一直没有做产前检查，结果前置胎盘引起早产和羊水栓塞大出血，此时再送到医院已经晚了，最后母子都没保住。这个中年人把心事对着几个陌生人说了出来，似乎因为压力释放了一些好了很多，谢了师兄蹒跚着走了。
师兄那时候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做为一个父亲他完全能想象这位中年民工在这几个月中经历了什么。设身处地，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做得比这个他以前一点都看不起的农民工更好。从此以后，他对病人和家属的态度也有了一丝变化，虽然那些人里还是会有他深深鄙视的一部分，但也会有一些令他深深敬佩的人。
最后编辑: 2020-01-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