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君彦: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4.完)
洪君彦: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4)
■背景:章含之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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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素素所写的《前世今生》,讲述了章含之的生世。
康克令是一种美国产的金笔的牌子,原名CANKLIN,音译康克令。……售价不菲的康克令金笔的独家经销由四大公司之一的永安百货公司担当。康克令的专卖设在永安公司一楼铺面商场,康克令小姐就是这一家专卖点的某一任名声最响亮的营业员。
康克令小姐明眸皓齿,态度娴雅,有着极好的导购形象和素质,康克令金笔经她之手变得非常热销。三十年代中期,上海的一些报纸因此专门报道这位康克令小姐。报纸的报道,更增加了她的名气和魅力。许多人专程前去永安公司的文具柜台,只为一睹佳人风采。远在汉口的记者徐铸成也有所闻,1936年到达上海时,适逢旧钢笔用坏,不买别的牌子,特地跑到永安公司,花四元袁大头,从康克令小姐手上买了一支康克令笔。
如此众多的顾客中,大多如徐铸成那样一睹芳容就了了心愿,唯有一位小开,每天必到。到了,也不是装作浏览橱窗乘机观望康克令小姐的仪态举止,当然更不说太多无所谓的话。他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好顾客,每天,衣履潇洒的他,走到柜台前,掏出几元钱,从康克令小姐手中买一支康克令金笔,然后回去。天天如此,从不缺席。
他们根本不认识。
但是,有哪一个女孩子抗拒得了这样的求爱攻势? ……
康克令小姐终于卸冠,辞职,结束了职业女性的生涯,同倾心她的小开筑起爱巢双宿双飞。然后好景不长。小开其实早有婚配,而他那沪上巨贾的父亲,并不认可容忍儿子的婚外情,决计不惜一切代价扼杀这一段事实婚姻。
职业女性自有职业女性的胆识和手腕。当初,自己作了结合的决定。如今自己安排分手的事宜。既然情缘已逝,不如清醒务实。康克令小姐为自己聘请了上海最响亮的律师章士钊。
章士钊系湖南长沙人。1881年生,经历繁复,神通广大,早年就读于两湖书院和南京陆师学堂。1903年,在上海主编《苏报》。《苏报》案发后参加创办《国民日报》、大陆书印刷局。1904年,在上海组织爱国协会。1905年起先留学日本和英国。辛亥革命胜利后回国,在上海主持《民立报》。曾草拟二次革命宣言,并任讨袁秘书长,事败后东渡日本。1920年,章士钊在上海发起募捐,为留法勤工俭学学生筹集出国旅费。二十年代,曾出任北洋政府段祺瑞内阁的司法总长和教育总长。随后,回上海挂牌受理律师事务。章士钊一生教游广阔,乐于助人。1927年,曾在北京鼎力营救李大钊,1933年又为国民党捕获的陈独秀出庭辩护。同时他也是上海流氓大亨杜月笙的高级顾问。
康克令小姐一针见血一矢中的,单单委托章士钊。有这样的律师代为出面,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平?
康克令小姐的这段恋情,以五万元的代价一拍两散。
带着襁褓中的女儿,独自生活的康克令小姐,并没有从此一蹶不振。或者说,作为一个独立的城市职业女性,她知道她没有权利沉缅在失败中,她必须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一段时间过后,度过困难期的康克令小姐,燃起了新的爱情,有了第二次婚姻。而她的女儿,被好心的章士钊夫妇收养,成了日后的章含之。”
谢谢素素严密考证之文。可仍然还不确信,又挂长途到上海去询问我认识的一位市民晚报记者老前辈。他听我道出疑问之后,毫不惊讶地回答:这是当年十里洋场非常著名一桩风流案件,曾被大小报纸炒得天翻地覆,早是旧闻不新鲜了。▲ (洪君彦先生是北京大学著名的国家经济专家、美国问题研究学者。)
摘选章含之洪君彦女儿洪晃传略:
《我的非正常生活》
■我爸爸的魅力
我没有让我爸爸写任何东西是因为他的眼睛不好,要开刀了。我很疼我爸爸,他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他和我妈妈离婚的时候,我有一种特别怪的恐惧,我怕我爸爸会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爸爸如果没有呼声,我就忍不住要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方,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呼吸。我和我爸爸的亲情是在自行车上培养的。我那时候每个星期日的傍晚都要从史家胡同赶回外语附校,我爸爸总是陪我走,我坐车,他骑车,每当我坐的公共汽车赶上他的时候,他都要狂蹬一阵子,逗得我哈哈大笑。我那时候坐111路,到动物园倒车,再坐332在魏公村下车,下车以后要走一段路,每次我爸爸都用自行车带我进去。我坐着他的“二等”和他聊天,觉得我爸爸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人。
1977年我从美国回来,我们又开始在一起生活。我爸爸开始教我骑车。其实我已经会骑车,但是我爸爸说我的技术不过关,他不放心,我回家就叫我蹬上车和他去练。现在想想,我爸爸可能是为了找一个机会和我单独在一起,他知道我和朱一景和不来,也难为他了。
我们练车都是去圆明园的旧址,那时候那里没有旅游点,真是一片废墟,我们骑累了就坐在被八国联军推倒的汉白玉柱子上聊天,我爸爸喜欢问我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然后他会叹口气说,我研究了20年美国经济,还不知道信用卡长的什么样。
我去美国自费留学是我爸爸给我联系的,对于我没有上大学他不仅不高兴,而且还有些内疚。那时候北京大学经济系有个叫欧文・巴尼特的访问学者,他是纽约州立大学New Paltz分校的,我爸爸通过他给我弄了一个奖学金,我就第二次自费留学去了美国。
我在New Paltz上了大一,学期末我爸爸也到美国来了,他在哥伦比亚大学作富布赖特奖学金学者。我没有跟我爸爸抱怨任何学校的事,但是我爸爸却看出来我不喜欢New Paltz,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宿舍里的人都吸毒,而且经常三四对男女在一个宿舍过夜,没人好好念书。我爸爸没说什么,没过两个月,帮我在瓦瑟大学找到一个奖学金,我就转学了。
去年我爸爸回国换肾的时候我写了一篇东西,大概最能说明我爸爸的性格和我们的关系。他那时候在我身边,所以写出来的文字比我这种半夜三更的回忆更加能够把他写活,因为我爸爸是那种需要你体验才能知道他的魅力的人。
■我爸爸的逻辑
我妈妈说,我身上的坏毛病都是从我爸爸身上继承的。
也的确是,我爸聪明不用功,我也是;我爸好吃,好抽烟,不注意身体,我也那样;我爸结过三次婚,我也整整三次,还在比他小得多的情况下,就把这三次都结完了。
我爸爸退休前是在北京大学教经济的,据他的学生说,他能把经济讲得生龙活虎,据他的同事说,他就是学术文章不好好写,所以别人都当头版头条的经济学家了而他老人家却退休了。
文革时期,我爸和我妈离婚以后交过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吹了之后她去领导那里告我爸,那时候想整人就提“作风问题”,一整一个准儿,再加上我们家老爷子又是离过婚的人。
领导找我爸爸谈话说:“老洪啊,你怎么犯这种错误呢?本来都要让你复课教学生啦。”
我爸闷头不说话。
领导又说:“老洪啊,干校的苦你还没受够吗?你要是再受一次处分那可就又得回干校了。”
我爸听了有点动心了,大概干校挺不是人待的地方,于是笑眯眯地对领导说:“那我怎么办呢?”
领导看我爸有点悔改的意思,就比较高兴,建议说:“老洪啊,这么着吧,我和党委再说一说,你就跟这个女的结婚吧,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啦。”
我爸一听,连想都没想,就说:“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回干校吧。”
领导没有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气愤地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不顾全大局的决定,我爸理直气壮地解释说:“你想想,她没结婚就这么整我,那要是结婚了,还得了!”
就这么着,我爸又回干校放了几年鸭子。
前一阵子,我爸爸住进了朝阳医院换肾,他乐呵呵的,开刀的前一天晚上居然和我后妈一起下馆子吃饭,然后又去看老朋友,气得我骂他们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懂事,然后把他们赶回了医院。
开刀的当天我们都坐在医院里等候他的体格检查结果,手术大夫来了,身后跟着心脏科主任,他们说我爸的心脏不好,做手术有一定的风险,要他再考虑一下,然后又把我和我后妈叫到走廊里,仔细地解释了一遍。我后妈立刻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地回到房间问我父亲是否坚持做手术,我爸斩钉截铁地说:“做,做,做,要不然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我告诉护士我爸爸坚持换肾的原因,她们都笑了,说:“这是什么逻辑。”
我爸爸的逻辑就是这样的,他算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活得比较自在的一个人。我曾经向他抱怨,认为父母离婚让我这辈子不能愉快,他开导我说:“其实你自己活好了就行了,干嘛老想父母的事儿。”那时候我才15岁。别人都说这句话好不负责任,我倒是觉得,这句话救了我,以后我真的活得挺好的。
所以我还是挺高兴继承我爸的逻辑,虽然毛病多了点,但是总而言之还是活得挺自在的。▲(洪君彦先生是北京大学著名的国家经济专家、美国问题研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