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贝爱国有事先回了工厂,江晚舟开车送贝益民回酒店。
此时的深圳,已是华灯璀璨。
在深圳市中心书城,贝益民看见了熟悉的星巴克咖啡标识,惊喜地说了声“星巴克”。
江晚舟心领神会,笑着说:走,我们两进去喝一杯,我也很想念咖啡的味道了。
两人走进去,要了两杯咖啡,坐下来。
江晚舟说:上次我在温哥华和安安姐一起买家具,在IKEA喝过一次咖啡,我很喜欢那个环境,坐在落地的大窗边,看天上的海鸥,看天边的云彩。
贝益民说:那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江晚舟说:我原来没有见过你喝咖啡的。
贝益民说:当然,我原来一直都是不喝咖啡的,我们这代中国人,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咖啡,长大后,虽然可以选择的饮料多了,但是我还是更偏向于喝茶,我基本上是到加拿大以后才开始喝咖啡的,而且我喝咖啡主要是一种休闲娱乐。
江晚舟听了后,很好奇地说:娱乐?为什么?
贝益民说:这跟我在加拿大的经历有关。我登陆加拿大后的第二份工作是在TIM HORTONS做面包师,在TIM HORTONS里面,天天都和咖啡打交道,咖啡的香气很浓很持久,每次我工作完回家,邓安安都说我身上很香,给家里带来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贝益民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接着说:这种香,是一种很温暖的烤香,让人迷恋,就像饥饿的人,对新出炉的烤面包的需求一样,是一种很本能很原始的冲动,与茶的清新雅致很不一样。我在这家咖啡店工作了一年,这个气味就深深的沁入到我的鼻子里面,之后虽然离开,依然远远的就可以嗅到,就像一条狗一样。
江晚舟看着贝益民笑起来,她喝了一口咖啡,又把鼻子凑近杯子闻了闻,抬起头来,冲着贝益民调皮地笑了笑。
贝益民说:我在TIM HORTONS做面包师的时候,每天凌晨3点开始上班,一个人工作到早上5点钟开门,门还没有开,一些老顾客就已经排队站在门口了,好像是每天来上班一样,而到了6、7点钟的时候,大批的上班人群,更是像狗一样冲进来,要上一大杯咖啡,然后捧着那救命的饮料走出门去。
江晚舟说:早上3点钟上班?那一定非常折磨人,你能适应得了吗?
贝益民说:是啊,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非常折磨人,你想想,我原来在国内的时候不是当老师,就是做编辑,几乎没有起过早床,还有午睡的习惯,不过因为有生存的压力,还有新移民的那种冲动,我很快就适应下来了。我自从做了TIM HORTONS的面包师之后,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再没有睡过懒觉,这些年来,我都坚持早起运动,之后就去喝一杯咖啡,这一杯咖啡,让我全身精神通透,做什么事情都很愉快和享受,生活很充实。
江晚舟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这些我很能理解,我当初刚刚来深圳市创业的时候,每天的工作量非常大,通常要很晚才能休息,早上为了给员工做早餐,还必须一大早就起床,可是,那个时候,我其实还只是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中学生,一下子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痛苦可想而知。但是人的潜力,就是这么被压力激发出来的,挺过去了,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贝益民点点头,说:就是这样的,看来体验这种经历,你走在了我的前面。
江晚舟笑一笑,说:你肯定经历过比我多得多的苦难,只是你不愿意讲而已。
贝益民说:我是经历过很多曲折,但是都谈不上是什么苦难,是我从中得到了学习和提高,让我的人生观得到重要“矫正”。
江晚舟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说是“矫正”?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贝益民笑着说:真的是“被矫正”,我跟你讲一件有趣的事情吧,我在中国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值几毛钱,因为我从21岁大学毕业开始,都是在大学、国营企业和政府里面工作,没有在真正的企业工作的经历,我曾经自以为有点面子,其实很不接地气,反正无论在哪里工作,工资都是按级别定的,与岗位没有多少关系,更不会与职责明确挂钩,比如在报社的时候,做所谓部门的“领导”,工资和奖金只与级别有关,也正因为如此,在中国做事,完全是做给上级领导看的,只对领导负责,不对职责负责,只要领导说好,什么都不是问题。
江晚舟笑着点点头。
贝益民接着说:到加拿大后的第二年,我到TIM HORTONS做面包师,从凌晨3点工作到早上11点,我的劳动价值以每小时8.30块钱计算,我人生第一次从悬在空中,落到地上,明白了自己到底值几毛钱,这是我新的人生价值观启蒙的开始,我开始认真而清晰的看待我的自身价值,以及如何把握衡量价值的客观标准。
江晚舟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说:可怜你这博士了。
贝益民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启蒙的过程不是一下子,也不是仅仅通过一件事情,不过不管怎样,在加拿大的这段“自我价值观”的启蒙,是我在加拿大重新自尊自立的基础。
江晚舟止住笑,看着贝益民,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贝益民说:由于我懂得动脑筋,所以我很快可以轻松地完成我的面包师的工作,有了闲余时间后,我就尽量让自己多休息,因为我下班回家还要自学“地产经纪人”的函授课程,很辛苦。
江晚舟点点头。
贝益民接着说:可是,时间一长,某些人就看不惯了,一些所谓的老资格的员工,开始指派我额外的做这做那,开始的时候,我很乐于帮忙,但是三番五次下来,我就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后来,有一天,又有人故伎重演,我当着经理的面,坚决回绝,经理想出来维护老员工,我就和她大干了一场。
江晚舟兴奋地问道:你说了什么呢?
贝益民说:我说,我和她们完全不是一个团队,她们如果真做不过来,你应该自己去反思一下,是她们的工作能力问题,还是她们的工作态度问题,或者是你作为经理,自己人手安排不合理的问题,我只为我的职责工作,职责以外的事情,我愿意做就做,我不愿意做我就不做,我有权休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情急之下,我的英语表现的特别棒,最后经理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红着脸走开了。
江晚舟听到这里,拍着手,哈哈笑起来,说:真好,真好。
贝益民接着说:我一辈子读了很多书,也曾经站在了一个行业的“学术”制高点上,很自以为是,觉得有面子。移民了加拿大后,我一切从头开始,由于年龄的原因,我可以走的路,不能再和中国一样,虽然有些曲折,但是我一直很安心,因为到了加拿大,有过比较,才知道,我个人拥有的那一点点知识,在北美社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加拿大是一个农业非常发达的现代化国家,还是一个福利国家,我一家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感到生活上的困难,相反我们通过自己一步一步的努力,改变了人生,而且让生活正在变得美好幸福。
江晚舟很用心地听着,轻轻地点头。
贝益民看了她一眼,端起手中的咖啡,示意江晚舟“碰杯”,两人各喝了一大口。
贝益民用纸巾轻轻擦擦嘴,又接着说:现在,我和安安都是自食其力的体力劳动者,我们两都惊喜的发现,我们的身体比原来在中国的时候健康多了,精力充沛,而且有了很多的时间在一起,更多的是关注和享受家庭的生活和乐趣,俗话讲,长江前浪推后浪,后浪死在沙滩上,我现在的愿望是我将来能够平静的死在加拿大,把我曾经有过的面子留在中国,把我的心留在那边。
听了贝益民的这番话,江晚舟低下头,轻轻地啜着咖啡,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江晚舟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好奇的口吻问道:为什么你在加拿大没有想过继续喝茶呢?
贝益民说:其实从我自己的习惯上讲,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会偏向喝茶的,只是客观条件上,咖啡作为一种商品,与顾客的适应性要比茶好很多。咖啡在北美是非常普及的,店面又多又好,而且绝大多数都相当专业,比如TIM HORTONS 和星巴克,在店面环境的布局和设计上非常有讲究,各自的目标人群,一走进来,就会有舒适亲切的感受。
江晚舟点点头,说:这应该就是为什么星巴克已进入中国,就有成熟的模式,而且店面开得越多,忠实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的原因。
贝益民也微笑着点点头。
咖啡店内,沉着柔和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客人坐满了大堂。
伴随着店内若隐若现的音乐声,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像一股潺潺的流水,从他们两人的耳边轻轻地飘过。
贝益民端着咖啡,环顾四周,说:你看星巴克店内的布局,从家具的色调,到灯光的聚散,从商品的摆设,到结构的布局,都让人感到舒适,让人愿意在这个环境中逗留。我和邓安安,还有可可一起休息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在户外活动,累了,就在附近找一家咖啡店,不管是星巴克还是TIM HORTONS,三个人坐下来喝咖啡聊天,在加拿大和美国,享用一杯好咖啡很便宜,也很便利,而且体验非常好,可以一家人在一起,坐在里面享受团聚的时光。
江晚舟点点头,问:听说温哥华的雨水特别多,下雨的时候你做不了户外活动怎么办呢?
贝益民说:其实温哥华是有明显的雨季和旱季的,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多雨。夏天是旱季,雨水很少,冬天才雨水多,因为冬天是雨季,而且时间长,很多人不喜欢它,但是我从小就喜欢下雨,在冬天看到下雨的时候,就会感到一丝丝的暖意。
江晚舟一边点头,一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街道亮如白昼,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沉默了一会儿,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看这南国的天气多好啊,四季花开,温暖如春,好像一般人都是不喜欢下雨的,你为什么会偏偏喜欢下雨呢?(请点击进入“作者”个人空间,查阅我的个人资料,看看我还能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