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党恭喜奥图当选的海报。
加拿大本地时间8月24日凌晨1时许(北京时间8月24日下午13:00),在拖延了 7个小时后,加拿大保守党党领选举结果终于姗姗来迟。此前更被看好的彼得·麦凯(Peter MacKay)败给了 艾林·奥图(Erin O'Toole)。
按照计票规则,如果没有候选人在第一轮投票中获胜,它将进入第二轮,如果需要的话,将根据排名投票系统进入第三轮。最终,奥图凭借在第三轮计票领先并过半数,当选保守党党领。
第一轮投票结果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被安排到当地时间8月23日傍晚6点的仪式,由于保守党计票工作出现问题,被迫不定时延迟。据保守党方面称,有上千张选票被计票机破坏。在等待了长达6个多小时以后,直到第二天凌晨12:30分许,保守党才公布了第一轮结果,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最终决出胜负。诸多媒体、民众对保守党的党领活动安排从略微失望到极度失望。
CBC主播Rosemary Burton使用了政治闹剧(Political Drama)一词来描述这一尴尬的场面。社交媒体上,不少加拿大民众都在抱怨,“浪费我们的时间”,“如果一个政治党派连选党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么让他们掌握公共资源,前去执政,管理一个国家,恐怕并不会是一个好的主意”,“就凭这,我下一次投票绝不投保守党”。
直到晚上9时左右,原保守党党领安德鲁·谢尔才开始进行自己的告别演讲。在谢尔演讲后,又差不多过了3个多小时,保守党才终于开始公布投票结果。在这一演讲中,谢尔发表了一份特朗普风格的演讲:前任保守党党领利用这个机会向委内瑞拉,东德等等世界上目前以及曾经是极权国家的政权开炮。此外,谢尔还抨击自由党限制公民的自由,重申保守党对自由价值的支持,并抱怨CBC/CTV等等在内的“主流媒体”对保守党的不公正。谢尔还表示,民众不应该相信主流媒体,应该去查找自己相信的事实。
在电视直播当中,前任保守党副党领Lisa Raitt还宣布了另一个消息:自2004年开始担任国会议员的前内阁部长Diane Finley将不会在下一次大选中竞选连任。
当选保守党党领,也就意味着将是下一届大选的新总理人选。也许是因为当选者极有可能取代现任总理杜鲁多的缘故,本次选举在加拿大国内关注度极高,投票的人数也打破了加拿大有史以来党领袖选举的最高纪录。
不过,无论是被看成是进步保守党代表的麦凯,还是宣扬“我是一个真正保守党人”的奥图,在此次新冠疫情引发的亚裔歧视中,都表现得没有任何建设性。虽然,对华人群体而言,二人的当选总好过更加激进的、曾吹响过种族主义狗哨的德里克·斯隆当选(第一轮投票即被淘汰)。但无论是谁当选,华人社群都不得不追问一句:在种族主义幽灵卷土重来的当下,华人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一、奥图:谢尔2.0能带领保守党击败杜鲁多吗?
1、“我是一个真正的保守党人”
在开始自己的党领竞选时,来自GTA边缘选区的保守党议员艾林·奥图(Erin O'Toole)打出的口号便是:“我是一个真正的保守党人”。这其中针对的对象不言而喻,已经是第二次竞选保守党党领的奥图,企图将自己与知名度更高的麦凯拉开距离,并争取获胜的可能。事实证明,他的策略凑效了。
奥图的出身并没不那么显赫,虽然有一个曾经担任省议员的父亲,不过奥图早年的生活并不算完满。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离世,这使得奥图的童年辗转于不同的地方生活求学。1991年,当时18岁的奥图进入了加拿大皇家军事学院学习,并取得了政治与历史的学士学位。
2000年,在空军服役了五年的奥图最终以上尉军衔退役。坦白来说,就目前加拿大政坛当中的老兵来看,这样的军衔还算不上显著。在Kanata-Carleton选区的自由党议员Karen McCrimmon退役前是空军中校。前自由党国会议员Andrew Leslie在进入政坛前是陆军中将。现任国防部长石俊在退役时是陆军中校。不过,奥图在自己的竞选活动中,依旧十分愿意称自己是空军的一份子,并以老兵的身份自居。
退役后的奥图进入了Dalhousie大学攻读法律,并成为了麦凯的校友。在2012年,奥图通过补选进入了国会担任议员。在2015年,原本担任国会秘书职位的奥图火速接任老兵事务部部长一职。在当时,哈珀政府的预算削减让老兵群体颇为不满。在接手这一职位后,奥图拥有了一段短暂的内阁经历,也获得了终身的名誉头衔。
2015年保守党成为在野党后,奥图曾经尝试过竞选临时党领,但是被霍布斯击败。在2017年,奥图在最终的党魁竞选中被安德鲁·谢尔击败。不过比起位列第二名的贝尔涅,奥图的境遇倒是好很多。或许是因为意识形态相近,在2018年,谢尔任命奥图成为了保守党的外交影子内阁。
2、对于亚裔歧视问题,奥图没有任何建设性发言
直到参与竞选党领前,奥图一直担任外交影子内阁的职位。在他的推动下,加拿大国会当中设立了加拿大—中国关系特别委员会。而这也是在担任影子内阁后,奥图在议会内少数做成的事件之一。
如同曾经号称要与中国死磕的安德鲁·谢尔一样,奥图对于目前的地缘政治格局与谢尔有着类似的看法。在他自己的竞选纲领当中,关于外交的部分,太平洋对面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也成为了奥图外交政策中最为强调的一部分。从与所有与第二大经济体有冲突的国家结盟,再到对敌国进行制裁,奥图与蓬佩奥的外交政策高度一致。
在其他方面的政策上,奥图与前任党领谢尔十分类似。在奥图证明自己“纯真保守党人”的竞选道路上,他反复强调自己反对“取消文化”,要和“激进左翼”做斗争。奥图说自己不是一个“职业政客”,不过从2012年算起,奥图已经有了八年的政客经历。
这些话语让奥图成为了谢尔2.0强有力的候选人。不过这也为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作为党领,谢尔并没有能够击败杜鲁多。而正在谢尔2.0道路上行进的奥图,又能凭什么带领保守党击败对手,赢得大选呢?
在对于亚裔受到的歧视如何表态这个问题上,没能找到奥图在这个问题上有过什么建设性的发言。
在斯隆发表了关于谭咏诗医生的一系列种族歧视言论之后,保守党内曾经动议讨论是否应该根据保守党章程将斯隆移除党团。移除党团成员必须要经过党团投票,而这件事情,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就看奥图自竞选党领以来的言论,他在这一议题上的投票倾向,已经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杜鲁多和其他的自由党内阁成员倒是经常提到这些问题,并对亚裔群体正在遭受的偏见与不公发声谴责。或许您不喜欢杜鲁多政府的政策,但是在新冠危机当中,杜鲁多和目前的自由党政府为少数族裔做出的努力显然比保守党的空洞口号真诚的多。
3、说一套,做一套?
从竞选策略上来说,奥图利用了自己相较于其他候选人的优势。例如自己是现任议员,当选党领后可以立刻针对自由党政府。自己是GTA附近的议员,能够带领党派在这些2019年惨败的城郊地区胜选。这些无疑是在针对尚未当选议员的彼得·麦凯,以及选区位于安大略乡村地区的斯隆。
但矛盾的是,如果奥图的竞选策略与谢尔类似,那他凭什么能够击败对手呢?
8月11日,加拿大右翼保守派小报The National Telegraph发表了一篇关于奥图的报道。这份报道指责奥图团队中的成员曾向社区华人侨领出售女王奖章。这篇报道引用了律师事务所提供的资料,并列出了数名获得奖章的华人侨领的名字。
通常来说,这些保守派小报的报道并不一定可信,但这篇报道直指“真正的保守党人”,让人着实感到有趣:一个在公开场合呼吁对抗和强硬、屡屡对华人有微辞的候选人,私下里竟然又和华人侨领关系密切?
不过这样的案例在保守党当中并不罕见。在2019年大选期间,安德鲁·谢尔对英语与法语媒体表示自己将会与中国对抗。但在保守党的微信当中,他们又称要和中国“搞好关系”。在早年执政的时期,前总理哈珀曾经拒绝出席奥运会开幕仪式,不过在2014年,保守党政府又和中国签下了贸易协定。
二、麦凯:身居内阁部长要职长达十年,政坛生涯两次“出卖队友”
1、出身名门,进入政坛“理所应当”
如果说在2020年的保守党党领竞选中,名头最大的是哪一位,那么曾经担任过加拿大司法、外交、国防部长的彼得·麦凯(Peter MacKay)当数名气最响,排场最大的候选人。此前,麦凯也一直更被看好。而且在投票的第一轮中,他确实也是计票领先。不过由于票数没有过半,又开始了第二轮、三轮,最终他败下阵来。
让我们回顾一下麦凯的政治生涯和政治理念。
1965年9月,彼得·麦凯出生于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New Glasglow。麦凯出身显赫:父亲艾莫尔·麦凯(Elmer Mackay)是木材商人和律师,在投身政治后曾经担任过进步保守党的内阁部长。母亲艾琳·马查·麦凯(Eirene Macha MacKay)出身贵族,是一名心理学家与和平活动人士。追溯到19世纪,母亲的祖上都具有伯爵的头衔。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当中,显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麦凯就在这般优渥的环境下度过了自己青少年时期的求学时光。在1987年完成本科学位后,麦凯进入Dalhousie大学攻读法学博士,并在1991年成为了新省的持牌律师。
从1993年起,麦凯开始担任加拿大公诉检控律师,负责在新省中部的各项案件。麦凯曾经表示,这段经历使得他开始想要进入联邦政治。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有一个在政界颇有建树的父亲,以及贵族血统传承的母亲,成为一名地区检控官显然不足以满足麦凯的野心。我们常常听到有人吹嘘“精英教育”、“贵族血统”等等之类的词语。这些在第三世界国家当中颇具营销气质的词汇,在麦凯的身上倒成为了真实的背景。律师出身,背景显赫,在祖辈攒下的人脉、资源、履历的加持下,麦凯进入政坛,在崇尚精英的人群看来,更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1997年进入联邦政坛的麦凯,或许无法料到自己将成为加拿大政治当中留下浓重墨彩的人物。而他在从政初年的决定,甚至改变了加拿大政局十年的走势。
2、是叛徒还是功臣?
1997年,麦凯与一众代表进步保守党的青年政治人物一同进入国会。那时的总理还是克里田(Jean Chretien),而麦凯所在的进步保守党刚刚从上一次的大败中走出来,在国会中的席位从当时的2席增加到了20席。
那年32岁的麦凯成为了党内的党团召集人与司法影子内阁。对于一位首次当选议员的“青年才俊”来说,这样的履历让他成为了未来党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在2000年的大选中,麦凯再次连任。魁梧的身材与个人魅力使得麦凯被《国会山时报》连续六年评选为“最为性感的国会议员”。这些在媒体当中流传的消息使得人们认为麦凯将会成为未来进步保守党中的重要人物。
这个机会,麦凯并没有等待太久。在2002年,当时的进步保守党与国会中的“民主代表党团(Democratic Representative Caucus)”结盟失败,时任党领Joe Clark宣布下野。这给了37岁的麦凯第一次踏上党领选战的经历。
在2003年,麦凯在自己的家乡宣布参选进步保守党党领。在当年的党领竞选中,虽然麦凯始终领先,但是由于第一轮票数未能过半,并没有能够直接当选。而在最终的投票环节前,麦凯的团队与上一轮被淘汰的David Orchard团队进行了秘密协商。在秘密协商后,双方达成了秘密协议,Orchard的支持者全体支持麦凯,帮助他赢下了党领的位置。
斯蒂芬·哈珀
只不过,这个秘密没有能够隐藏多久。当时的秘密协议中,麦凯曾经承诺在他的带领下,进步保守党不会与当时在西部的右翼政党加拿大联盟(Canadian Alliance)合并。不过,在当选党领之后,麦凯亲自成为了进步保守党的掘墓人:就在同一年,进步保守党开始与加拿大联盟协商合并的事宜,并且在第二年成功完成合并,建立了现在的加拿大保守党。麦凯没有竞选保守党的党领。在原加拿大联盟党领斯蒂芬·哈珀成为保守党党领后,麦凯被任命为保守党副党领,并一直担任这一职位,直到2015年,麦凯退出政坛。
显然,麦凯的行为被一部分原进步保守党党团成员指责为背信弃义。在这起名不正言不顺的合并之下,数名进步保守党成员转投进入自由党党团。这其中就包括了后来成为加拿大国库财长的Scott Brison。在1997年,Scott Brison也是同麦凯一起选入国会的进步保守党青年势力中的一员。不过在这之后,麦凯与其他进步保守党党团中的知名人士的政治道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麦凯的支持者认为,当时的团结右翼大联盟符合右翼政党的利益。还会有人拿出超过90%的进步保守党成员支持合并的结果来为麦凯背弃竞选承诺开脱。不论您如何看待这起事件,这一次合并的确打破了自由党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开始长达20多年的执政。在2006年,新成立的加拿大保守党第一次在大选中击败自由党。随后开启了哈珀执政的十年。
在这十年当中,麦凯先后担任外交、国防、与司法部长。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够担任这其中一部的部长已经不易。但对于麦凯来说,他的政治履历除了财政之外,已经在联邦政府重要的部门中没有任何的缺漏。身为副党领,麦凯能够在哈珀内阁当中担任要职无可厚非。但联想到此前麦凯“出卖”自家党派,并且放弃竞选党领,这些职位又像是哈珀给予他的“媾和”后的回报。
2015年,麦凯宣布自己将不再寻求连任,这似乎是因为感到了哈珀政府将会败选:在2015年的大选中,自由党在大西洋地区全部的选区获得了胜利。倘若麦凯继续参选,恐怕他也将成为那一次选举当中的败选候选人。
如果细数麦凯前二十年的政坛经历,这些遭遇倒是与宋末元初的南宋降将范文虎有几分神似:领兵无法战胜敌人,在与自家人的斗争后投降,在投降后逐步升迁。如果不论原则,只看职位的高低,麦凯的这些步骤显然成功。但如果谈到政治理念,不知道在17年后的今天,保守党内充斥着各类右翼势力的背景下,以进步保守理念进入政坛的麦凯,是否会为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
时间来到2019年,在加拿大联邦大选还在继续的时候,麦凯就表现出要在2020年竞选保守党党领的意图。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保守党还没有输。在17年前“出卖”了进步保守党后,麦凯似乎又一次给自家党派的对手递出了刀子。在谢尔败选后,麦凯讽刺谢尔的失败如同“打空门不进”,话里话外暗示,自己将会接过党领大旗,与自由党再较高下。
3、17年过去,“进步保守”的价值还存在吗?
在担任议员的18年,与担任内阁部长的10年内,麦凯成为了右翼政客中的代表人物。他的努力或许为加拿大的社会进步做出了一定的贡献。2005年,还处于在野党的麦凯在自由党保罗·马丁政府提出的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议案中投出了赞成票。得益于他原本的进步保守党背景,人们开始将麦凯认定成为在社会议题上进步而在财政问题上保守的政客。
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我们对比当时的投票记录,我们不难发现,例如保守党前任党领安德鲁·谢尔一样的社会保守政客并没有支持同性婚姻的议案。在当时的国会发言中,谢尔还用狗的尾巴比喻同性恋群体与同性婚姻。在这一次的保守党党领竞选中,奥图、斯隆、刘易斯所代表的社会保守势力直接称麦凯是“自由党候选人”。不同于这些在堕胎与反同问题上狂热的社会保守人士,麦凯曾表示,自己愿意出席支持LGBTQ群体的骄傲大游行。在女性身体自主权的议题上,麦凯表示自己反对对堕胎服务进行限制,但是不会阻止保守党议员提出议案,不过自己所带领的内阁不会支持这些议案通过。
但如果我们将麦凯放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下,我们很难再将麦凯认定成为一个代表任何进步价值的保守党政客。在2020年6月的党领辩论中,虽然麦凯承认并意识到系统性歧视在加拿大存在,但却并没有给出实际的解决方案。对于华人群体关心的议题,以及随新冠疫情爆发的反亚裔歧视,像奥图一样,麦凯甚至没有显著的公开场合回应。相比之下,安省保守党议员,有部分华人血统的庄文浩(Michael Chong),还会在德里克·斯隆这样的种族主义者怀疑谭咏诗医生对加拿大的忠诚时,谴责其种族主义言论。
在社会议题上进步,在经济议题上保守,这似乎是东亚族裔最为喜爱的政治人物的形象。例如彼得·麦凯一样的候选人想要将自己打造成此类的政客,但在2020年,世界走向更加剧烈的意识形态冲突,民族主义抬头,以及地缘政治对抗的大背景下,麦凯曾有的头衔,其实已经过时。或许是时间磨平了麦凯原本的理想与投身政治的初心。但这位曾经的进步保守党党领,在政治光谱中,剩下的只有保守的面孔。
进步保守的价值在今天的加拿大是否还存在?如果还真的存在,那么恐怕这些政治人物目前都已经成为了自由党的支持者。如同17年前,进步保守党成员的出走一样,在目前被反对女性身体自主权、反对同性平权、不承认种族问题的势力所把持的保守党内,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与“进步”两字沾边。
随着党领人选出炉,摆在联邦保守党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应对9月份国会重启时的施政演讲。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和其他反对党有能力将目前的自由党政府拉下马,触发大选。不过,他们是否会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