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重新看了此片,如今自己年纪也不再是当年的年少无知,再结合当前的国内形势和朋友讨论突然对这部电影有了一些全新的认知,心得分享如下感受:
《阳光灿烂的日子》几乎是中国电影的一个高峰,而这部电影本质是讲述北京大院子弟的美好回忆。北京大院文化其实是一种特权文化,至少他从一诞生的时候就光环满满。
这些部队49年一进城就开始跑马圈地,占用少数城市土地,作为部队大院。然后就是独立小天地。各种特殊供应,跟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们是城市乃至国家的征服者,跟东北人去海南无所顾忌地占有索取一样,心态是“当年我们四野从海拉尔打到海南岛”。既然是征服者,看什么都是战利品。占有索取不是顺理成章么。
但是历史的脉络上看。他们是红色极权统治下的怪胎。正常社会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一个人群。麦克阿瑟告诫诫美国占领军不宜占领日本过久,否则会成为特权阶层。他是明智和清醒的。可能占领了五六年。要是来个70年,还跑马圈地豢养家眷,就会诞生一大批美军八旗子弟。
那么类比来看,大院子弟和大院文化,就是这种占领过久的畸形产物。打了江山就是要坐,要享有特供特权,钱粮女人,流寇得了天下,从一开始就圈地长期驻扎,哪里有撤退的道理?打死都不走。
我一同学,北京大院子弟,说崔健80年代做摇滚,可是他小时候70年代跟着林立果学得电吉他。普通百姓谁见过摸过那东西?2000年左右和一个北京男孩谈恋爱,他和我一样大概20出头,他却有一辆非常好的车,那时候我还是一天到晚挤公交,只要和他见面就有车坐,我就记得当时他经常带我去他家玩,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在北京有好多家啊,从刚刚开卖的新楼盘,到具有年代感的市中心小区筒子楼,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只是感觉很久没人住过,当时不太懂事,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只记得好几次去见他都发现他的工作单位在长安街的某红墙内……后来我的外国朋友来北京租房,我们帮他联系,其中一个也是在长安街旁边的不显眼的小区里,当时我们都怕被骗,房东代表是一个小战士,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不可能骗人,因为房主是部队的,怎么可能骗人?那栋楼里好多房子都是他的。
改开以后第一批,从商,出国,演艺,等等,都是利用长期闭塞下的大院各种资源倾斜和信息不对称,处处走在前头。想想关锦鹏的《北京故事》里的富二代想和蓝宇处朋友之前的那场戏,在麻将桌上有一个“姐”跟胡军说有一个男孩给你介绍,其实也是反映了当时大院子弟们的一个侧面,想想当年被我们这些同志奉为天书的浪漫爱情同志小说,竟然也在暗示这么深刻的阶级现状。
尝试追求公平,机会均等,是一个正常社会的重要标准。一个有才华的农民工,也和大院子弟一样,也有机会业余学习电吉他,有机会出名成功,那样的社会,阶层固化才不会那么严重,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好社会未必有一个平等的结果,但是一定有最大程度上平等的机会,改变命运的努力可以能被看到曙光,社会才有希望。
现在矗立了近20年的防火墙,也是在制造闭塞,信息不对称。被蒙住眼耳多年的百姓,思维意识已经退化得很严重了。中国自己制造跟世界脱钩其实从那时就开始了。
前30年一直闭塞。后来改开开了一个缝,发现屁民看到了外面世界会生异心,干脆在窗户挂个屏幕,只显示过滤的风景。中国真正的开放,其实不过十几年年光景。
对于100多年前就见识过电影,90年前就流行全民照相,电影院,西洋乐器,小提琴,手风琴,弦,交响乐最有聚集基础的地方,曾经遍地教堂,咖啡馆,啤酒馆,西餐厅的哈尔滨,是欧洲文明打下的底色。什么80年代改开纯是胡扯。抢走了30多年的生活方式一点点归还给百姓。爷爷奶奶辈还在呢。他们小时候的1920-1930年代,民国/满洲那种,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们。那才是真正的繁荣。专有所有权得到尊重。法治社会。蓬勃发展的时期。要说改开,像那样子才算。可是那样的话大院和特权阶级就无处安放了。
文章结尾,回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以及以这部电影所代表的大院文化情结的艺术品,不是说他们不好,他们的确在艺术和制作上极有造诣,但我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种怪异:我只看电影里对那个时代美好的回忆,点点滴滴记忆犹新的珍品回忆,也不见任何批判和对这个阶层的反思,但仔细想,这样的要求对于一部电影也真的勉为其难,因为他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反思去的,全片有点像今天很多老人对毛时代的怀念。对于此片。曾经我也是看得如醉如痴,总觉得这是一部京味儿电影,不自觉地被“代表”了,但仔细想,这些大院子弟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根本就没出现过,更别提发生交集了。他们的存在明明在很多方面制约和限制了我这样北京底层人士的发展,社会资源也被他们抢夺,我们怎么会幻想着和他们属于一个阶层?并为他们的美好回忆感动?一方面觉得好贱,一方面有感叹艺术的力量。
后来一想,他们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至少不太去想我们的存在,就好像我一个北京土著,生在天子脚下其实也占尽了各种五六线城市以下中国人的资源?比如教育,比如医疗,就好像《立春》里的王彩玲想方设法也要去北京…《阳光》的回忆是真挚而热烈的,就好像有时候我在写北京土著的故事,脑海里也是满满回忆,却不曾想生在这个城市哪怕底层也是有着诸多“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