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约克医院的四天四夜
今天肚子上5个刀口都已经结痂，回想起这次突如其来的就医经历，身体竟然像吴牛喘月般的冒起冷汗！喝一口清茶压压惊，允许我把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分享给家园的朋友们。
11月份连续3个晚上腹痛准时而至，随后飘然而去，我认定是老毛病胃疼。11月21日晚饭后，那种揪心撕裂的疼又来了，而且心区也难受，后背像被人打了一拳。网上说心梗之前就是这症状，有高血压史的我不敢怠慢，赶紧直奔医院看急诊，医院是北约克总医院。医院一屋子看急诊的，虽然我疼得直不起腰，无人多问你一句话，只有排队。好在速度不快不慢，2小时候后心电图、抽血都做了。再被引到输液室，挂水。之后，尿检丶胸视。挂完水已到了22日凌晨，疼痛被困倦取代。医生拿着我的化验报告告诉我，一切指标都正常！回家吧！天亮后还得来做一次腹部CT。到家时间是22日清晨3点。
22日中午时分做完腹部CT，去昨晚的大厅等结果。这个时候才发现，说是急诊室，其实就是门诊大厅，所有初诊的、复诊的都在眼巴巴等待叫到名字。我的疼痛依然在继续，根本无法平静地坐着，只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希望能引起医护的注意，结果确实有人来很客气的劝我坐下来等。有一个看上去也是肚子疼的小姑娘在痛苦地低头呜咽，她也在等叫名字。
终于，我被叫到坐诊台前，医生告诉我，腹部CT不正常，还需继续检查。到我被允许进入昨夜的输液室的时候，是22日的下午。与21日夜不一样的是，没有人再替我挂水。我能看到医生护士在跑前跑后，病人进进出出。而我只有等待，等待能跟我说话的医生。
这样的在疼痛中等待的经历，可能就是我前面说的吴牛喘月的由来。当时逃离医院是我脑海里反复闪现的念头，马上离开、去看家庭医生、自己买药吃，因为肚子里一整天没吃东西，据说身体缺少碳水的后果是想法很迷幻！此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晚间的医生已经上岗了。
终于，叫到我名字了！医生从头问一遍哪里疼、疼痛到什么程度，然后第二次抽取静脉血。
之后依然是回座位等待！这个时候，输液室已经没什么人，病人大部分跟我前一天一样的经历，在被告知检查一切正常后，踏着夜色回家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开始向上帝求告。之后我几次走到近在咫尺的医护办公室门口，希望能尽快看到血检报告，我想回家。问的次数多了，医护都觉得我这个人很特别，别人能等你为啥不能呢？一位高个子护士告诉我，要不然自己去化验室拿报告吧！我问，拿到来这里吗？回答：不用，拿到就回家吧。她给了我一张凭据，我沿着地上标记的黄色箭头前往化验室。这时，应该是11月22日晚间10点多，医院的人已经很少，静悄悄的。我再也没有想到，我这一举动使得这次就诊发生了逆转，也救了我自己！
化验室就在早上做CT的地方，化验室一位中年医生很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要自己拿检验报告？我回答，我腹痛得厉害，昨天就来医院，加上今天已经24小时，我想回家。对方表现出怜悯和同情的神色，但他又很为难，化验室是不对病人发放报告的。他让我等待片刻，最后的解决办法是，他自己给我做一次腹部B超，这样连同血液报告一起给我。深夜的北约克医院B超室，屋里屋外安静异常，因为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位医生和我一位病人。我心里清楚，对方一直围绕我的胆囊区域在检查在判断。做完之后，他立即告诉我，报告还是不能给你！你立即去医生那里，报告马上也会到达。我云里雾里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预感是胆囊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事只能用逆转来形容，我刚刚回到输液等待室10分钟，医生就叫我名字，告诉我：不要回家，马上住院，明天手术，胆囊手术。我一下子轻松下来。
各位，从这一刻起，我开始体验北约克医院的效率和品质！几乎没有停顿，有人来给我解释手术的大致方位，画了草图来让我更容易懂。详细问我平时每天吃什么药，告诉我住院期间不会断供。之后护士已经给我在外面安置好床位，我第一次可以在医院里躺下来输液了！同时，鼻拭子核酸检查已经完成。几袋输液完成之后，已经是23日的凌晨2点，我已沉沉地进入梦乡。一位护工叫醒我，用轮椅推着我乘电梯转场，等待我的是一个温馨有窗有洗手间的单人病房。这一夜我睡得无比踏实！
早上醒来时见到自己的病房处在众多护士的工作岛之后，这时有护士进来让我换手术服，光着腿、露着背，由2位大汉连床推去手术室。此时我疼痛得呼吸都困难，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的痛。在手术室门外，见到手术的能说华语的张医生，是一位精致小巧的华裔医生，戴着口罩我还是感觉到她的美丽。她告诉我，要做胆囊切除。手术可能很简单，直接把胆囊取出来，也可能有难度，如果发生黏连，会保护比胆囊更重要的胆管，那样手术时间就会长一些。她让我留下家人手机号码，手术一完她就和我家人联络。我留下最后记忆是自己挪到了手术床上，手术床好窄啊！人将将好卡在中间。我记得圣经说去天堂的门是窄门，这是窄床。我的意识就到此为止，之后就和这世界暂时说再见了。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旁边的护士很欢快地叫起来，醒了醒了！我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开心喜乐！真的是这样，当时我很想和护士开个玩笑。因为几小时之前的疼痛感没有了。不但那种疼痛消失了，连腹部开刀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疼痛感，尽管护士告诉我，一共有5处刀口。
我是被两位女护士推回病房的。在电梯上我终于拿护士开了一回玩笑，我装着吃惊地对前面的护士说，就你一个人推我？她大笑，指指我后面，那不是还有一位！我这样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另一位护士改变了。安顿下来，接上输液泵，我昏昏沉沉睡去。迷迷糊糊刚醒，一位疑似俄罗斯裔女护士站在床前，因为她长得特别像我英语学校的俄罗斯女同学。她问我上不上厕所，我说不。又一会儿，她又来了，这次手上拿个尺把长的软管，往我床上一扔，说，到5点40分如果还不上厕所，我来帮你！说着还拿了一条湿冷的毛巾掀开被单一下子塞进我裤头里！一阵寒意一阵慌乱！我知道还是自己主动去厕所好，那根是导尿管，真用上了不尴尬死也会疼死！5点20分，我按了呼叫铃，跟那位护士说，我要小便了！她赶紧在我前面拉开厕所门，放上一个小接便器，然后关上门但并没有走开，在听我动静。可能因为刚刚全麻结束，我用尽力气、集中念想只为了能尿出来！这泡尿足足用了3、4分钟，起来时瞥见满满一盆红色液体！吓了我一大跳，女护士见了却开心地笑了！后来我知道，全麻时向膀胱注入了红汞水，使膀胱充盈好做检查吧。因此，管床的女护士特别关注我术后的第一次小便。这时到了女护士的下班时间，她很细心地给我换了一床被单，又拿了一大盒酸奶和果汁放在我床头，然后跟我说88。
这之后我一直在等待传说中麻药过后的剧痛。但是，我却一直没有等到，我肚子上的几处伤口竟然始终不疼。要知道，我此时随身还带了一个引流袋，墨色的胆汁正源源不断向体外流进袋子里。输液泵在哒哒运转，一滴滴的消炎止疼药水在缓缓进入我体内。晚上接班的护士是一位先生，怕我起床上厕所不便，他拿来尿壶放到我床下。
第二天刚吃了早饭，做手术的张医生来了。她告诉我，我的胆囊烂了、很烂。胆囊和胆管、胃有了黏连，所以胆囊切除了90%。做腹腔引流是避免胆汁对体内炎症区域的刺激。这时候我才知道，昨天这一夜，引流出的胆汁有400ml！赶上活熊取胆了。张医生一直说她中文不好，我觉得还不错，她也随手画了示意图给我看。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疼。她说各人不同，清理得干净也是一个原因。
张医生原话说我的胆囊烂了，我后来在出院小结的原文看到这么描述：“The gallbladder was gangrenous”,胆囊坏疽！百度上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王远医生解释：急性胆囊炎得不到有效处理，胆囊化脓，导致胆汁排不出去或者梗阻，它就容易形成胆囊壁的坏死。坏死以后形成坏疽。坏疽以后的危险就是穿孔，导致胆囊壁穿孔大量的脓液、胆汁流到腹腔，进而引起全身感染、中毒性休克，导致高烧、神志不清、血压下降等一些严重疾病，会导致生命危险。
另：胆囊坏疽穿孔的死亡率是40%。
进入24号，手术后的第二天，我的引流量明显减少，颜色也开始不见墨色。我也迎来了一个日本裔的管床女护士，依医生吩咐，她陪着我在病区走廊里散步，提高血氧量。这天晚饭，厨房给我送来的是中餐。夜间的护士上岗后与张医生通了个长长的电话，回来后调整了我的输液量。我问她，明天能出院吗？她说：很有希望！这天夜里，我精神头出奇得好，这才发觉护士们真的很尽职很辛苦，他们一头联系着各自的主治医生，一头按照医生指令安抚治疗着病人。整个夜晚穿梭来往，伴着输液泵哒哒声的是她们匆忙身影。
25号，感恩节。一大早就有两位男医生来问我的感觉，又有药剂师来告诉我开了回去吃的药。护士送来了打印好的出院小结，没有账单（不少国内朋友不理解没有账单的意思，就是全免费，没有需要我支付任何费用的意思）夹有一张印刷的感谢信。护士告诉我，马上出院前张医生会亲自来。一会儿，张医生到，她吩咐我回去自己记录引流液体的注意事项，告诉我30号上午她在医院门诊等我复诊。临走时，正好遇到忙碌的日本护士，她本打算今天还陪我散步呢！作别作别，祝福她们平安。
走出医院大楼，天上下着冰雨。前一阵时时疼痛直不起来的腰竟然也好了！
这就是我在北约克医院的日日夜夜。撕心裂肺地疼、绝望无助地等，最终逃过一劫。感恩所有那几天交集的人和事。大雪无痕，记忆常在。
后记：
这几天我又仔细翻译阅读了出院小结，重新回忆了11月22日白天和夜晚的检查过程，现在跟大家交流心得。
根据出院小结记录，腹部CT和B超的结论是：胆囊肿胀。胆囊壁可疑增厚，周围有轻微的胆囊周炎性改变。
检查结果排除了肝脏、胰腺、脾脏、肾上腺、肾脏的急性病变。排除了门静脉和肝静脉梗阻、排除了肠梗阻、排除了胆管问题、排除了膀胱和骨质异常。骨盆中发现游离液体肠系膜未见炎性改变。
结论中有一句话：没有不透射线的胆石。
有读者朋友告诉我，CT对高密度的胆结石一目了然。B超则可以发现低密度的胆囊肿胀和囊肿。张医生在开刀后告诉我，我的胆结石很细碎。这可能与“没有不透射线的胆石”吻合。CT检查的不正常至少应该是指：胆囊壁周围炎性改变。至于胆囊壁增厚B超完全可以看到。
也有读者朋友认为，CT检查后，对问题出在胆囊医生已经有了认识，即使我不去自己拿化验报告，B超也会要做的，而且也会安排立即住院。
对此，我也表示认可。化验血液、CT、B超检查其实都在一个接待窗口，可以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在等待和检查过程中，护士们始终没有取下我的静脉输液管。因此，即使我自己拿到血检报告也是回不了家的。医生护士一致的意见就是：请你再等等！然而，22号中午就知道CT检查胆囊不正常，为什么到10几个小时之后的夜里，B超检查才姗姗而至啊！是在等22日晚上第二次血液检查的结果吗？那前一天第一次血检怎么会一切正常呢？也有读者朋友提出这个疑问。
另一方面，至少在我B超检查刚刚出结果的22日夜里，普外科手术医生应该就介入了我最后的确诊。因为急诊医生告诉我须住院手术的同时就告知我：由一位能说华语的医生做手术。手术小结开头是这句话：临床、生化和超声检查结果均符合急性胆结石性胆囊炎。我想，这是医生最终确诊的依据和判断，医生中应该有张医生。
一位好朋友说，加拿大的医疗系统特色就是这样，过了确诊期就是灿烂的明天。我多么希望确诊的日子也是阳光灿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