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群人，在这样生活着...... （一）山子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6-07

在青杨镇，按辈份山子叫我叔尽管他比我还大两岁，开始上小学时他比我高两级。

但是上着上着我们就一个班了，山子学习不错，但是家里条件不太好，他有4个

哥哥两个妹妹，打架斗殴，发飙耍赖，很早就练得功底深厚，炉火纯青了。真正

认识他是小学五年级时夏天的一个下午，学校已经放学了，老师们都走了。在校

园一角的空地上却有不少孩子在嬉笑，叫嚷，围观地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土猴儿”，

山子和一个叫蝈蝈的两个男孩扭缠在一起，在地上你上我下来回翻滚，尘土飞扬，

热闹非凡。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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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头上，裸露着的肚皮上到处都是土，急促的呼吸使肚皮像风箱一样鼓起又收紧。

两个人谁都不肯松手，山子头的汗和蝈蝈脸上的血都和着尘土成了泥流，明明看到山子的

指甲已经扣进了蝈蝈脸上的肉里，几条长长的血印尽头。血已经从没入肉里的指甲缝里渗了

出来，可是谁都没哭，就像农村里两条咬架咬急了的狗，牙齿紧咬住对方的脖子，耳朵，

或者身体的任何部位，半嘴毛，半嘴血，任凭人们怎么撕扯，打拉，至死也不松口。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由版主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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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家里孩子多，条件苦，山子还是和我一样从农村考进了县城里的重点中学，学校班级多了，我们并不常在一起。

除非像那天中午，我同桌跑来告诉我：“你老家的山子要和人打架了，快去看看吧！

”我跟着报信的同桌跑到学校露天餐厅时，正是中午放学，挤着买饭的学生人山人海。

大老远我就看到山子习惯性地歪着绷紧的脖子，怒气冲冲，脸上似笑非笑（他连生气的时候也永远是这样），藏在背后的手里攥着碗口大的一块石头。

不远处五六个远比山子要高大得多的高年级男生好像也有所准备，冲着山子的来路迎去，我还没有跑到。

他们刚一接触，人群立刻像炸了锅一样的散开了，接着，我就看到为首的那个1米8多高高壮壮的男生，手捂着脸蹲下了。

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到了衣袖上，外套上，滴在灰黄色的土地上。也许是只有1米6几的山子出手之快，出手之狠惊呆了那帮原本想帮忙的家伙。

几个人除了惊慌失措地搀扶已经坐在地上的流血的大高个外，没有人敢上去拦击还攥着带血的石头，似笑非笑准备二次攻击的山子，我拉着他飞快地跑开了。

留下身后那群叫嚷着要去找学校保卫处的，要去卫生室的没用的家伙。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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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上学了，离开了，去北京了，山子落榜了，回到老家结婚了。好多年后，在老家见到山子时，他已经有

两个孩子了，他的妻子梅，个子不高，稍瘦，脸庞清秀，客气也大方，她也是没考上大学的落榜生，还为此受到

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山子分了家，刚盖了4间新瓦房，毕业后先是在家开了个磨面的磨坊，生意不好，关了门。

为了生计出去换油-----其实就是用大油壶装了菜籽油，棉籽油，在壶嘴处抹上芝麻香油，到山里面农村里冒充香

油，给更为闭塞些的山里人换钱，换粮食，换山货。开始是换，接着带偷，后来是连偷带抢，再后来就没法做了。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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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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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告诉我他现在在城里面干拆除，就是在城市里拆那些旧的楼房，除了工钱外，拆出来旧的门窗，木料，

钢筋都能换些钱。他妻子却在一旁数落他天天赌钱，还打架。年初刚把村里的副村长的腰给砍折了，在派

出所蹲了一星期，赔了2000元了事。山子为此还愤愤不平，用他一贯的方式咬着牙，梗着脖，似笑非笑地

骂那个在派出所工作的我们原来的同学：“留根子小舅，有啥了不起，想着用钳子夹我就能审出来更多事

儿了……. 当他面我都骂了，你招呼着，等着吧…….”他的妻子刚想劝两句，就被他给呵斥着悄悄出去了。

Ritchie Zhao 赵瑞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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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理解他的不平，其实不是对那件事，对留根，而是对社会，对现实，对他的生活，对他周围的一切。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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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后，我回来的机会更少了，也多年没见到山子了，直到上个月，再见到山子时，我吓了一跳。大清早，老家的天还冷，

路上没什么人，我开车，远远看到瘦了很多的山子，用一只胳膊加紧拽着的上衣，凉飕飕的晨风里他高吊着的裤脚和已经很

少见的破旧的布鞋使他显得更为单薄。停下车来，招呼他，他依旧叫我叔，他很早就“少白”的头发更乱，更长，也白得更

多些。脸色很黄，干裂，一贯的愤愤不平里却多了些暗淡。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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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两天，我听到了很多山子的事，两年前打黑，山子被抓，过年后山子刚从监狱里出来，他在里面一年多，

家里却出了大事。村里人神神秘秘地讲：他的妻子梅在山子进去之后就疯了，他们的新房在村里两条小河的

交叉处，附近只有他们一家，夏天她脱光了衣服，坐在她家的院子里，院墙上，也有人说是小河边唱歌，勾

引人，她见谁就要跟人家睡觉，往屋里拉，据说村里的10来个光棍都去遍了。一个远房的婶婶更骇人地说，

梅还深更半夜，光着身子敲她们家的门，要那个婶婶给让个位置，她求婶婶的男人跟她睡觉……至此种种，

匪夷所思。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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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山子的兄弟和家人发觉了，山子的父亲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村里能主事的几个德高望重的

长辈商量了一宿，决定由山子的四个哥哥出面，审问那些个和梅有事的光棍们，本来山子的家族就大，弟兄

也多，几个哥哥在村里也很厉害，几天下来，连打带抄家，那些人狗咬狗地啃出十五六个来，主事的长辈们

为了保住山子家的颜面，瞒着监狱里的山子根据那些人的家境限期让那些个光棍们拿3000 到10000元了事，

否则就要么由山子的哥哥们废了他，要么就送去派出所。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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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我很难想象山子出狱，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我很难把这些和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倔强的，

硬气的山子联系起来，尽管我深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之类在青杨镇这个我生，我长的地方

的根深蒂固和坚不可摧。

Ritchie Zhao 赵瑞超 · 最后编辑: 201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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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子出狱后，很快就跟梅离了婚，送她回了娘家，听说梅是真疯了，好像离家出走跑丢了，是死是活不清楚了。

山子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很不容易，前两天刚刚和村南头刚死了丈夫的一个女的搬到了一起，那个女的稍大

一些，也带着两个孩子。

（待续）

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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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这么有才华呢？你们一个个的。 :wdb6:

Ritchie Zhao 赵瑞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