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一笑 狗不理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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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宋家大院

话说在九河下梢天津卫的运河畔,有个去处叫侯家后。清朝末年,这个地方可是远
近闻名。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杂居于此,显得异常的繁华与喧嚣。
离河岸不远,是一片贫民窟,土坯垒墙,秫秸作顶,一遇阴天下雨,两个人都难并
行的小巷,就成了一片泥塘。可在这一片窝棚之中,也有一处鹤立鸡群的宅子,人称宋
家大院。其实“大”根本谈不上,只是虽然破旧,却有一个被砖头围出的院子,两扇没
有门楼的木门早已是油漆斑驳,也不知是门栓有毛病,还是住户没养成随手关门的习惯,
反正一年到头四敞大开,风一吹,“咣当、咣当”拍得山响。
进门迎面是座影壁,虽摇摇欲倒,但上书的一副对子却依稀可见:忠厚传家;诗书
继世。
说来这宋家在当地也算个“知识阶层”。几辈子念书,虽没有“金榜题名”,却始
终苦读不辍,每每最后落个私塾为业,仍教后代胸怀大志。
然而家道每况愈下,父亲过世早,留下宋富贵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生计难
维,最后只得将其他房子租了出去,补贴家用。虽然如此,宋母仍是督促儿子“两耳不
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然而,在这么大一个大杂院里,读书也不清静。
一大早,东厢房住着的唱玩艺儿的白牡丹与西厢房伙住的扎风筝的董小个子、卖糖
堆儿的罗锅李、摇拨浪鼓卖货的铁算盘,就因为房钱吵了起来。也是白牡丹心里有气,
本来在翠香茶楼唱得好好的,“咔噔”一下子,叫人给顶了,说是来了个新角儿,嗓子
好、模样俏,愣把她的饭碗给夺了。
就在此时,门外“啪、啪、啪”,几声敲门声:“院里有人吗?”
铁算盘正站在门边,扭头一看就是一怔:门外站着两男一女,那女人年纪二十上下,
光头净脸,模样俊俏,葱白似的面庞,一笑俩酒窝,话一张口,就是甜酥酥的:“先生,
听说这院有闲房,能赁一间吗?”
没等铁算盘答腔,就见白牡丹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扭身进屋,“砰”地摔上门。
铁算盘愣住了,这娘儿们今天怎么啦,火气怎么这么大?
屋里宋富贵正为院中争吵烦得天昏地暗,忽然一下子鸦雀无声,不由得放下书本,
隔窗向外观望。这一望不要紧,直望得他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半晌没动地方。侯家后
啥时冒出这么一个年轻俊秀的外乡人来?正琢磨着,宋母出来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
下眼前这姑娘,又拿眼皮撩了撩矮个子男人肩上的包袱,这才开口:“你们想赁多少日
子?”
“窑姐!她是窑姐,臭不要脸的窑姐……”那姑娘还没答话,白牡丹在屋里恶狠狠
地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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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金嗓子鼓王卫二姐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她刚一露面白牡丹就口出秽语呢?其实此人正是本书的主人公
刚从唐山来津闯荡的金嗓子鼓王卫二姐。她身边那个男人是她的师兄兼琴师梁四,而小
男孩则是她的弟弟顺生。
没有想到刚刚出师的卫二姐来津不到十天便以那俊秀的模样,利落的作派,清脆的
嗓音而一炮打红。翠香茶楼天天客满,门庭若市。美得茶楼老板程大头一天到晚咧着个
嘴,结巴巴:“……好,好……好极啦……”
这翠香茶楼本来是白牡丹姐几个的地盘,当年白牡丹也是在这儿红起来的。而如今
鹊巢鸠占,白牡丹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看到卫二姐就忍不住骂上了。
依照卫二姐的性子,也是眼里容不得半点儿沙子的脾气,卫二姐刚要回白牡丹几句,
却被师兄梁四生拉硬拽拽出了小院:
“师妹,你忘了出来时师傅嘱咐的话啦?退一步海阔天空啊……”见卫二姐要跟他
争辩,梁四赶忙摇头,“好啦,好啦,师妹咱们不矫情,如今是找个住处要紧。还有,
顺生打早起来还没吃东西呢,是不是……”
正在此时,一个老人挑着挑子从他们身边经过,诱人的香味引出了顺生的口水:
“姐,我要,我要吃……”
一闻香味,卫二姐和梁四的肚子也都“咕、咕”地叫了起来,梁四连忙拦住老人:
“大爷,您这箩筐里可是吃食?”
老人将挑子放在地上,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接着撩开上面的小棉被:“来,尝尝我
们老徐家的手艺,一个铜子儿十个。”小棉被下是一挑香喷喷、白花花的肉包子,个个
像只小圆钟,顶上盛开朵朵菊花。徐大爷将包子拣出来用翠绿的荷叶包着,托在手中,
煞是诱人。顺生顾不得姐姐掏钱,早将两个包子抢了过来,而卫二姐也不由自主地抓过
一个,放入嘴中,顿时满口生香,不知怎么回事,那包子好像在嘴里打了个转就滚入了
腹中,随手又迫不及待地抄起了第二个……
再说宋家大院里的宋富贵自打那日以后,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终日神不守舍,书本
捧在手里,两眼在上面游荡,却一个字儿也没进脑子。正当他心浮气躁之时,突然一丝
曲声飘进,细若悬丝,却丝丝入耳,听着听着宋富贵竟不由得循声而去。
离宋家大院不算太远的一所小院中,卫二姐在梁四的伴奏下,正在练唱。
也许这曲声太诱人,也许天津卫就是经常有这么一帮闲人,反正不到半个时辰,这
小院门外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几个小地痞见状来了兴趣,上前将木门拍得山响,一边
拍着一边调笑着:“喂,小娘们儿,再来一段,大点儿声,再大点儿声!”
“小娘们儿,出来啊,别光躲在门里面,出来陪咱爷们儿玩玩啊!”
众人的哄笑声中走来一位阔老爷,他衣冠楚楚,气宇不凡,旁边跟着一位管家模样
的人,他默默地听了一会曲声,扭头对管家说了句什么,转身走了。管家点点头,上前
一摆手将小痞子们叫到一起:“给,这是我们秦老爷赏的,喝酒去吧,别在这捣乱。”
小痞子们接过钱去了,临走其中的两位觉得不过瘾,拣起砖头“咚,咚”扔向大门:
“哼,今儿个便宜了这小娘们儿!”
卫二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一来火气更大了:“哼,他们这是成心欺负人啊!”
扭头冲进屋,从水缸中舀了一盆水“哗”地开门泼去,偏偏这时宋富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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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徐家包子

一盆水浇得宋富贵透心凉,立时成了只落汤鸡,卫二姐双手叉腰,哈哈冷笑:“怎
么着,还想让姑奶奶再陪你玩玩?”
宋富贵羞得满面通红,吭也未吭,转身跌跌撞撞飞快离去。
入冬以来,难得今天见了太阳,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天气好,心气足,
侯家后显得比往日更加热闹。几个要饭的袒胸露背,用一块旧砖“啪、啪”地拍打着自
己的胸脯,公鸭嗓一个劲儿地叫着:“行行好吧,大爷,大奶奶!”
宋富贵给老娘买徐家包子,打此路过,犹豫了一下,要饭的伸长了脖子喊得更欢。
宋富贵却没给钱径直走了过去。“呸!”要饭的一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吐在宋富贵那蓝
布长衫的后襟上。
宋富贵顿时怒起,刚要发作,旁边相邻几个要饭的一拥而上:“行行好吧,大老
爷!”
宋富贵无奈地摇摇头,掏出几个铜子放入脚边的破瓷碗内,又掏出几张废纸,撩起
后襟想擦掉痰迹。这时,也不知从哪儿跑来个小要饭的,蹲下就拿破袄袖帮他擦,没想
到越擦越脏,顿时污了一大片。宋富贵哭笑不得,只好又扔下一个铜子儿。抽身要走却
又被一个数来宝的拦住了去路,只见他手中的竹板耍出了花样,随着竹板的节奏,口中
念念有词:嗨,叫大爷您慢起步,
逛逛咱这侯家后。
侯家后,真叫好,
五行八作人不少。
人不少,财运找,
这水旱码头是块宝。
顶戴花翎的坐大轿,
做小买卖的把担挑。
麻花,炸糕,流油的包,
吃饱了不认大铁勺。
……
宋富贵左躲右闪,刚要离去,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好似卫二姐,
便不由自主地向这边赶来。
翠香茶楼地处侯家后的繁华地段,尤其门口那大红木牌上斗大的金字,令南来北往
的过客不由得驻足观望:誉满津京的金嗓子卫二姐特为您献上拿手好戏―――《王二姐
思夫》。
茶楼门口热热闹闹,徐大爷的包子摊围了一大堆的人,有的吃包子,有的等着听曲。
茶楼老板程大头心急火燎地在门口遛来遛去,忽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奔了过
去,冲着卫二姐先运气,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你,你,我,我的姑,姑奶
奶,前,前边开,开了锅啦……”
卫二姐:“程老板,我去找顺生啦……”
程大头一急,双手光比划,嘴就更不利索了:“刘,刘先生是,老油,油,油条,
这侯,侯家后他,他闭眼都,都走不错,还,还能把他,他丢了?”
卫二姐:“丢是丢不了,我怕他去不该去的地方。刚才……”
这时戏园子里传来一阵喧闹,程大头更冒汗了:“姑,姑,姑奶奶,你,你,你再
不上,上,上场,他,他,他们要砸,砸园子啦!”
茶楼的园子里果然像开了锅,跺脚声,口哨声,倒好声乱成一团。年近三十的赛西
施正在唱西河大鼓,突然一把茶壶径直向赛西施的头上飞来,她忙向左一偏,茶壶顺耳
飞过,可滚烫的水溅了她满脸满身,吓得她一激灵,含泪跑向后台。
程大头拦住了赛西施:“又,又,又叫人,给轰,轰,轰下台,台了吧?一,一会
儿找刘,刘,刘先生把账结,结了。”
一听这话,赛西施“扑通”一声跪在程大头跟前:“程老板,你不能这样啊,我打
十七岁就为你卖命,到如今你却一脚把我踢开……您行行好,我们一家老小就等我回去
买棒子面哪!”
程大头面露凶相:“行,行行好?对,对不起,我翠,翠香茶楼不,不是大悲院,
这积,积德行善还轮,轮不到我程,程大头……”又对赛西施吼道,“一,一,一边呆
着去,别,别耽误了人家名,名角上场!”说着引卫二姐从赛西施身边走过。
卫二姐往台上一站,犹如凤入长林,百鸟噤声,整个园子顿时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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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翠香茶楼

一曲唱罢,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卫二姐心中惦记着赛西施,顾不得这些,谢过众
人,她急忙下了台,直奔后面小屋。程大头手里端着个水烟枪,像个哈巴狗似的跟在卫
二姐的屁股后边。“好,好家伙,没,没见过这,这世面,行,行,你唱,唱红了天,
天津卫……”程大头满脸是笑,嘴都合不拢了。
卫二姐瞥了他一眼:“程老板,刚才那位大姐呢?”
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咚”的一声响,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和惊恐的呼叫:
“大姐,大姐你怎么啦?”
卫二姐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跑过去一看,在犄角的一间小黑屋里,赛西施无力地
躺在白牡丹的怀中,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卫二姐和程大头推开众人挤了进来。“你,你们都围,围在这儿干,干嘛?该,该
干嘛,干,干嘛去!”程大头说着又冲着白牡丹瞪眼,“快,快给我搭,搭出去,别,
别弄这儿添,添,添堵……”
白牡丹没有答理程大头,却狠狠地瞥了卫二姐一眼。卫二姐没有言语,却读出白牡
丹眼中的怨恨。都是自家姐妹,卫二姐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心痛,鼻子一酸,她扭身走了
出去。
茶楼外面,众人听完了曲,正围在徐大爷的摊前说话,宋富贵让徐大爷把最后剩下
的十个包子包好,回去带给母亲。徐大爷包好包子正要递给宋富贵,突然从他们当中伸
出一只手,抢走了包子。
宋富贵扭头一看,面前站着的竟是卫二姐。卫二姐见是宋富贵,也不觉愣怔了一下,
想起自己曾不分青红皂白地泼了人一身水,就先红了脸,抱歉地说道:“这几个包子让
给我吧,我有急用。大爷再给我盛碗小米粥。”说完,不等宋富贵搭腔,递过几个铜子
一溜小跑地回了茶楼。
一进后台,迎面碰上程大头,旁边还跟着一位陌生人:“来,来,来,快,快见过
秦,秦,秦管家,秦老太,太,太太做寿,要请,请你唱堂会,堂会,这可是喜,
喜……”
卫二姐顾不得搭理程大头,来到赛西施面前:“大姐,先趁热吃两个……”
还没等赛西施伸手,包子已被一旁的白牡丹夺过去狠狠地扔出了窗外。卫二姐没吭
气,只心疼地看着包子被扔出去,赶忙又将粥碗递到了赛西施嘴边,小心翼翼地将稀粥
缓缓地倒入了她的口中。
再说那飞出来的包子不偏不倚正砸在茶楼外边宋富贵的头上,宋富贵没有提防,
“哎哟”一声,一个油腻腻的包子馅正巧滑进了他的脖领内。
宋富贵还未开腔,赵大愣先火了:“他娘的,一个臭唱玩艺儿的,神气个嘛!抢了
人家的包子不说,又都扔了出来,这不是成心欺负人吗!”说着撸胳膊就要往里闯。
宋富贵连忙拦住:“算啦,算啦,不就是几个包子吗,也没砸破头,碰破鼻子……”
越大愣:“你这人真窝囊,叫一个娘们耍了……”
徐大爷慢条斯理地说道:“大愣啊,这小伙子说得对,和为贵,忍为高,和字没有
忍字高,忍了吧。唉,这是什么世道啊,就拿我们徐家来说吧,我大哥家的那个混小子,
从小就是打爹骂娘的主儿,长大了纯粹是个混混儿,可愣是发了财,开了个大饭庄……”
他还要说下去,有人碰了碰他,他也觉得气氛不对,赶忙抬头,一个人正冲着他狞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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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津卫特产小混混

怎么这么巧,徐大爷正说着自家侄子徐老五,徐老五就带着一群小混混来了。
话说这徐家包子原来由徐家兄弟俩经营,祖上传下的独特的制馅、发面的手艺,使
徐家包子在侯家后名声大振。原先,吃包子的主要是些做小本买卖吃不起馆子的人,随
着名气增大,渐渐的有些有钱人也愿意尝个新鲜。眼看着买卖越来越红火,谁知徐家老
大的养子徐老五见钱眼开,生怕徐家手艺外传,拳打脚踢硬逼着老父把秘方给他,父、
母一气之下病倒了,没过多久,抱恨而去。人死了,徐老五的心却不死,听说伯伯卖起
了包子,就赶忙跑来了。
见到徐老五,徐大爷扔了挑子就要走,却被徐老五一把拦住了:“别走哇,老不死
的。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俩儿徐字,我不是还应该管你叫伯伯吗?在这么热闹的大马路
上,咱们爷俩儿碰上了,怎么也不能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吧?”
看今日这关难闯,徐大爷索性将扁担横架在箩筐上,往地上一蹲双手抱着肩说道:
“说吧,你想干什么?”
徐老五皮笑肉不笑地:“我看你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想把你接回家,也好……”
“不去!”徐大爷“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想走。
“老帮子,你可别把这事情做得太绝喽,古人讲,讲什么来着?”他扭头问身后的
侯三。
瘦猴赶快凑前答道:“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妈的,这词儿起得多好。拿我们街面人的话这叫别给你
脸不会运动!”
“哼哼,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运动你伯伯这张脸!”徐大爷反倒坦然了,点起
了旱烟。
徐老五:“好吧,打开窗子说亮话,咱们老徐家那手绝活也该传给晚辈儿了吧。”
徐大爷慢条斯里地磕了磕烟灰:“老五啊,咱们徐家有条规矩,从来是传大不传小,
你爹行大,当然得了你爷爷的真传,哪能轮到我这行老的份儿!”
徐老五恶狠狠地:“我家那老该死的,到死都不留好念性!我可听说,临踹腿那几
个月他可一直住在你那里。”
“住我那不假,可他病病歪歪的,哪有心思传手艺啊。”
“不对吧,听说这些日子你在这一带卖包子都出了名。”
“我,包子卖不动,早改卖馒头了。”挤得没了辙,徐大爷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你卖的不是包子?”徐老五的两眼顿时瞪得像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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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艺人老了不值钱

此时翠香茶楼上也是波诡云谲。
程大头领着秦管家死缠着卫二姐,见程大头还要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卫二姐生气地
说道:“程老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卫家班不唱堂会,怎么,你忘啦?”
程大头:“没,没忘。可这,这次不,不,不一样啊……秦,秦老爷他不,不,不
比常人,他是,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得他一头大汗。急忙用
手绢去擦,等抬头,卫二姐已不在眼前了。
秦管家在一旁看了个满眼,眉头紧皱,他没想到一个唱玩艺儿的,竟然这么傲慢,
从牙缝中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他妈的,真不识抬举!”
一听这话,程大头更害怕了,连忙又央求秦管家:“您老别,别,别生气,事情都
包在我,我,我身上……我再想,想想办法……”
卫二姐来到那间小黑屋门前,正遇上白牡丹和绿如意扶着赛西施往外走,赛西施那
微眯着的双目突然盯住了卫二姐手中拿着的空碗,嘴中喃喃地:“饿,饿,我饿……”
绿如意叹息道:“唉,可惜那包子给扔了……”
卫二姐突然说道:“你们等等!”她扭头就往外奔。
卫二姐来到茶楼外,远远地看见徐大爷身边围了一群人,她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诸位,你们谁手里还有包子?”
大家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这么一位程咬金,一时都愣住了。
卫二姐却没有就此罢休:“大爷,您这箩筐里还有剩包子吗?”
数来宝的赶忙打岔:“姑娘,你找错人了吧,徐大爷是卖馒头的,多会儿卖过包子
呀!”
卫二姐奇怪地:“咦,刚才我明明买的是包子,怎么大白天睁眼说梦话?”
卫二姐话一出口,急得赵大楞上前就把她拨拉到一边:“你这娘们添什么乱!”劲
儿用大点儿,卫二姐一趔趄,怒火上涌。正好顺生出来,手中还拿着个包子,她上前夺
过来:“你们说这是包子还是馒头?”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徐老五一把抢过包子,放
入口中:“嗯,好,老帮子,味儿还真地道!”说着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扇得自己的伯
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好你个老小子,敢在圣人门前卖三字经!说话呀,人家这娘
们儿问你啦,这是包子还是馒头啊?”接着上前又是一脚,“你还想和我耍花活!”
卫二姐没想到眼前突然发生这一幕,一时怔了:“哎,哎,你怎么打人啊?”
徐老五随手一挥:“一边呆着去,这儿没你的事儿啦!”
卫二姐又扭头向站在旁边的宋富贵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富贵扭过脸,看也不看她:“这事全,全叫你给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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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女艺人小香草

卫二姐回到小楼已经很晚了,不经意间引发一场事端,卫二姐心里真有十二分的歉
疚,程大头却不管这一切,仍絮叨着唱堂会的事:“秦老爷,咱,咱可惹不起,一,一,
一跺脚,天津卫,卫,乱颤……”
秦治邦,河北省安国县人。其父本是个小药材商,后入北京,在著名的同仁堂乐家
药铺充后场刀房切药的伙计,后调到柜台为顾客抓药。在京期间,经常出入天桥、大栅
栏等地,迷上了曲艺大鼓,尤其是一个叫小香草的女艺人,只要是她的演出,逢场必到,
真是达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本来,这在京城的伙计之中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可一个突
然的事件,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一天小香草有些不舒坦,可戏园子老板坚持让她带病演
出,结果刚唱到一半就晕倒在场上。众人慌乱,尤其是秦治邦的父亲,一个箭步蹿上了
台,仗着他懂得一些医学常识,三掐两拍就将她弄醒,然后弓身把小香草背到了后台。
从那一天起,他是天天必到,煎汤熬药,服侍周到,令小香草极为感动。病愈之后,
一来做艺人生计艰辛,二来这个小伙计感情甚笃,渐渐地,小香草萌生了退出艺坛以身
相许之意,二人终成眷属。不到一年生下秦治邦,小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这一日家中来人捎信,说老父病重,让他即刻返家探望,他这才为难起来。原来他
在家中早已娶妻生子,如今在京城又有后续,带不带妻儿回去,这两房亲事如何处置,
在他心中翻来覆去。心中有事,精神恍惚,结果在送药途中,被车撞倒。事也凑巧,马
蹄正踏脑袋,当场七窍出血,不治而亡。
突遭横祸,小香草痛不欲生,草草安葬了丈夫后,孤儿寡母今后如何生活呢?小香
草带着孩子投奔老家。
小香草千算万虑也没有想到,她丈夫在老家竟还有一房妻小。
面对这土房土屋,冷语冷面,小香草想过要只身逃回北京,也想过投河觅井,但是
最后她都咬牙忍住了,她是舍不得这一天比一天长大的儿子秦治邦啊。
也许是父母的遗传,小治邦从小就喜欢听曲儿,赶上过年过节去外村看大戏回来,
竟能学着哼唱,而且有板有眼。
秦治邦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秦治国,比他大三岁,性格却跟他迥然不同。不像他
整天疯疯癫癫满村乱跑,就爱一个人呆呆地看书,有时两人在村外树下乘凉,秦治邦放
开嗓子大声地唱,他哥哥就托着腮帮子在一旁静静地听。
那时候的农村封建伦理观念很强,秦治国的母亲是大,小香草是小,因此家中大权
完全掌握在秦治邦的大娘手中。每到秦治国有什么好吃的时候,总是偷偷送一些给这个
小弟弟。
这样一直到了秦治邦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驻守在山东清军的统领吴长庆的军
队从他们的家乡路过,他瞒着全家人,只托人给母亲捎了个口信,就随庆军而去。
从这以后他随军转战南北,逐渐升迁,升为营务处帮办。
少年艰苦的生活,使他对钱财极为喜爱,他利用各种机会收敛金银,有了不少积蓄。
这期间他又结识了袁世凯,成为他的亲信之一。后来,袁世凯升任直隶总督,他在保定
办炮队速成学堂,后又在保定成立军官学校,秦治邦都是积极参与者之一,正当他如日
中天之时,突然的一件事使他腾达的仕途出现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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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落户天津有钱有势

原来他这时负责军官大学的采买,经常与京、津的商人打交道,免不了有些龌龊之
事,这其实在当时腐败的清廷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此时正赶上袁世凯有感于军风日下,
信誓旦旦地要痛加整饬之际,再加上一些与秦治邦不和之人暗地里打小报告,一下子惹
翻了火气正旺的袁总督,当夜将他逮了起来。这下子他可乱了手脚,连忙托人去求段祺
瑞。当年在炮队速成学堂,段祺瑞任该学堂的总办,有一次正在为师生训话,突然有人
行刺,秦治邦手疾眼快,将段扑倒,救了他一命。段祺瑞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立即向袁
世凯求情。袁世凯便网开一面,将他开除出陆军,让他到天津协办盐务。
秦治邦到天津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置地,从老家将母亲接来,此时秦治国的母亲已
然过世,秦治国还未成亲,也就随二婶娘一起来到天津。
有了钱财,有了地位,他开始放荡了。过去母亲一直告诫他不要出入梨园剧场,可
如今他一天听不到丝弦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要知道如今在天津他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
得雨的人物啦!当他偶然间听到卫二姐唱的曲子时,便不由得为她所倾倒,可毕竟他不
能总往戏园里跑呀,秦治邦正愁没有办法,可机会说来就来了。
过些日子是秦母的七十大寿,借这个机会把这个正在走红的“唱玩艺儿”的叫到家
里,不正是顺理成章吗。秦治邦给管家交待好,只等那一天。这几天,秦治邦很忙,先
是来了几位从政的要员,后又从北京来了几个谈药材生意的人。因为父亲是干药材的,
哥哥秦治国又懂药,秦治邦发了后,就开了一间药铺,名“施济堂”。
“施济堂”药铺此时很是热闹。在古香古色的牌匾之下是三开间的门脸,大堂上,
抓药的,等药的,买丸药的一屋子的人。虽然人挨人有些拥挤,但忙而不乱,十分肃静。
只有敲戥子声和铜杵砸药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乍一听起来好似一首动听的音乐。靠窗
处,坐着一位老先生,花白的胡子,慈眉善目,似有一股仙风道骨。
这时“施济堂”的大门口,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到了门前,车把式一个鞭花,两匹
骡子戛然而止,既轻快又无声。崭新的西洋呢做的轿帘,铮光瓦亮的双镫大脚铃,再加
上威武精干的车把式,路上的行人都禁不住停住了脚,呆呆地望着这辆马车。
“施济堂”掌柜的一溜儿小跑儿来到门外,冲着马车鞠了一躬:“东家您来啦!”
接着和秦管家一起打起了轿帘,“东家您请。”
秦治邦缓缓走下,在众人簇拥之下,步入店堂。
大堂内,人人垂首,恭迎东家。只有那不谐调的铜杵声仍一下一下地响着。秦治邦
乜了一眼,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慢慢地走到这个人跟前叫了声:“大哥,歇会
儿吧。”
只见秦治国头也未抬说了声:“不累。”然后就不言语了。
这时秦治邦抬头向大厅扫了一眼,对众人说:“大伙儿忙吧。”
大堂内,先生、伙计们这才各归各位,干了起来。
梁四来到那位长着白胡子的坐堂老先生面前,轻轻坐下,伸出了胳膊。“这位先生,
您上焦虚火,又着了点儿外寒,心中好像有些惊悸之事……”坐堂先生对梁四说。
梁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日子总像要出什么事似……”
可嘴里说着话,脑子却走了神,他老是感到有一道目光像鞭子似的在他身上抽来抽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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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两姐妹要唱对台戏

果然,秦管家走到梁四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这位先生,咱们借一步说
话好吗?”
虽然管家言语平和,可不知怎么的,梁四突然打了个寒噤,他感觉冷嗖嗖的。
管家:“怎么着,认出我们老爷和我了吗?”
梁四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管家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可是天天为你们那小娘们儿捧场的老主顾
呀。”
梁四这才缓过神儿来:“谢谢,谢谢您和老爷赏光。”
管家:“我们老爷刚才吩咐了,这个月的十六是我们老太太七十大寿,想让你们来
唱堂会……”
“唱堂会?”梁四听罢连连摇头,“先生,我们有个规矩……”他还要说下去,被
管家劈头拦住:“什么破规矩,从今天起,一律给我废了!”
“不行啊,”梁四哀求道:“这位大爷,实在对不起,我师妹那脾气你们不知道,
她说一不二,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管家把脸绷了起来:“那小娘们儿的脾气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
道我们秦老爷在这天津卫一跺脚,可是鼓楼、炮台颤三颤的主儿,你们初来乍到要想在
这地面上混……”
管家不阴不阳地追了一句:“怎么着,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劝劝你那位师妹?”
梁四还是没言语,管家加重了语气,几乎嚷了起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也许管家刚才那一声音量太大,大厅里许多人都朝他俩望了望,就连杵药的秦治国
也把头抬了起来。
梁四无奈,他知道卫二姐的性子,说一不二,宁折不弯,可秦家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啊,他磨磨蹭蹭地带着秦管家来到茶楼,出乎意料,卫二姐竟答应了。
“程老板,我答应了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就是不能辞退那位大姐和众姐妹……”
卫二姐提出了条件。
“这……”程大头刚要张口,不知什么时候白牡丹又跑了过来,“哼,老虎戴素珠
―――假充什么善人!我们姐几个还没到了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份上,用不着别人
赏饭吃!”
卫二姐站在那里满面惊愕,白牡丹的倔强不服输她是领教了,可现在不是赌气逞能
的时候。卫二姐真想掏心窝子跟她说说,可白牡丹却大步流星的往外闯。刚走到门口,
却被程大头拦住了:“看,看,看在卫二姐的面,面,面子上,你,你们要想留,留下
来也行,可包,包银得往,往下降……每场一,一,一……”
白牡丹快人快语:“你就是给姑奶奶一千块,姑奶奶也不伺候你啦!”
“卫老板,三天以后,我白牡丹在对面的天和戏楼连挂三天你的曲码,你大概不害
怕吧?”说着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直刺过来。
卫二姐当然不怕,但自家姐妹互相伤害她却于心不忍。见卫二姐没答话,白牡丹冷
笑一声:“怎么怕了,怕了就别在天津卫唱。”卫二姐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答应
你。我卫二姐最喜欢的就是唱对台戏。”
白牡丹:“好,咱们三天后见!”
程大头一听喜不自禁:“打,打,打擂?这,这,这可太,太,太好啦!那些人就
爱看,看这热闹,座,座儿准,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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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宋富贵学蒸包子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大街上,将这条破旧的小街也照出点生气。经历了徐老五
挑起的那场骚乱后,侯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闲聊的依旧闲聊,做生意的依然做自
己的生意。卫二姐独自站在这日头下,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真的感觉很累,这种
累,不是体累,而是心累。原先她以为她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免不了受人欺侮,
时间长了,站住脚就好了。可徐大爷的事却让她不可思议,这偌大的天下,难道小人物
要维持生计就这么难?可越是这样,穷人就越要帮着穷人。想到这,她找来弟弟顺生,
一路打听着三拐两拐找到了徐大爷的窝棚。
这是一个简陋的窝棚,只有接近地面的部分有尺高的砖,因为常年潮湿,砖体泛着
白碱,已看不出青砖的模样,棚顶的苇草在风中抖动,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与之相反,窝棚内此时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原来,宋富贵看到徐大爷被打伤,便和赵大楞一起把徐大爷背回家,守候在床前。
徐大爷感觉好些了,便艰难地起身做饭,蒸包子。看着徐大爷疼痛难忍的样子,宋富贵
于心不忍,便笨手笨脚地帮忙包开了包子。不一会儿满屋子已经是热气腾腾,一屉包子
蒸熟了。
徐大爷艰难地坐起:“孩子,没什么谢你的,这屉包子拿回去,叫你老娘尝尝吧。”
见宋富贵还在犹豫,徐大爷又挥了挥手:“我,我没事了,快回家吧,趁着热。我给你
裹。”说着就要往床下挪。
宋富贵忙拦住:“别,别介,您留着自己吃吧。”
徐大爷佯装生气:“别让我着急,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宋富贵只好用荷叶包了十来个,揣入怀中:“那我就不客气啦,大爷,您好好歇着
吧。”宋富贵边说边拉开了屋门,突然一愣:“你……?”
门外站着笑容可掬的卫二姐:“大爷好点儿了吗?”
宋富贵没有答话,鼻子“哼”了一声,侧身离去。
卫二姐一个人被晾在那里。徐大爷一见赶忙招呼道:“快,姑娘快进屋,来,桌上
还有热包子呢。”
宋富贵刚走出胡同口,吓得忙缩回了脖子,原来徐老五正领着几个混混在附近转悠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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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沧州厨子李八

只听侯三说道:“五爷,别急,在这块地界儿,有嘛事儿能难得住咱爷们儿,一会
儿拽着个熟道的,叫他带路。”
徐老五接过了话头:“对,趁热打铁,今儿个我非把这老帮子的屎折腾出来!走,
爷们儿,再给我仔细找找,一会儿我请客,每人半斤老白干!”
眼看就要到了徐大爷家的门口,忽然从远处又奔过来一个小混混儿,上气不接下气
地冲着徐老五喘着:“五,五爷,八,八爷……”
徐老五耐不住性子:“到底嘛事?五爷,八爷的?”
小混混儿平静了一些:“五爷,李八爷打发人叫您来啦!”
“叫我?”没想到一提李八爷徐老五有些变颜色“哎,八爷这时候找我干嘛呢?”
徐老五犯了嘀咕,边自言自语边往回走,刚才那嚣张的气焰霎时无影无踪。
听说李八爷有事唤他,徐老五半点儿不敢怠慢,忙回家收拾收拾,赶到了李八爷常
呆的同庆楼,可到那儿一打听,李八爷今儿在家处理几档子“私事”,让他赶快去。
说起这位李八爷,在侯家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出道的时候,他是个厨子,从老
家沧州徒步来到天津卫,就在这家同庆楼帮忙。沧州地面上出武把式,再加上他年轻时
膀大腰圆,好惹惹,谁有事,都去帮忙拔闯。他来到天津卫不到两年,拿手的“八大碗”
就在侯家后出了名。所谓的天津卫八大碗,也是继承了前辈的传统手艺而拼凑成的:元
宝肉、烩三丝、独面巾、海杂拌、拆烩鸡、溜鱼片、烩虾仁、清汤肉丝等。虽然不是他
独创,但这同庆楼自打贴出这八大碗,竟然食客盈门,生意兴隆。
就因为这个,同庆楼东家一直舍不得辞去他,不过即使这样他充其量也只是个掌勺
的而已。可有一天中午,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突然大门外一片喧嚷,接着“哗啦”一
声,有人用木棍将门砸破,食客们顿时大哗,喊叫着四下逃散。
原来同庆楼的东家得罪了人。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伙人,东家吓得不知去向,伙计
们也双腿如筛糠,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没人出来答话,那伙人更来劲儿了,领头的大叫一声:“走,哥几个进去砸!”
说着举棍弄棒就往里冲。却不料,刚冲到内门都停住了脚。只见迎面站着个大汉,满脸
杀气,挡住去路。“怎么着,想挡横儿是不是?”领头的喊着。
李八眉毛微微一动,舞了两下手中的炒勺开了口:“哥几个不是想见点儿血吗,这
不容易吗。”话还未说完,“嘶啦”一声,将小褂扯下一大块,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
“兄弟陪你们玩玩就是啦!”然后抡起炒勺用勺边儿“喳、喳、喳”就是三勺,接着殷
红的血柱直喷出来,直吓得这伙人连退了好几步。
李八此时倒笑了:“来呀,你们是也来比划比划,还是趴在地上舔舔兄弟这血汁?”
接着放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一开始见这黑铁塔一样的汉子手里只是拿着个炒勺,没当回事儿,可转眼间见
他自残身体,都有些慌了神,商量了一会儿,由领头的那个人又说了几句大话,然后灰
溜溜地撤了。
从那起他得了个响亮的绰号“李三勺”。东家是个胆小的人,两口子一合计,三十
六着走为上策,仨瓜俩枣将同庆楼盘给了李八,然后隐姓埋名,躲开了这是非之地。
李八此时更加得意了,走路都是横着走。但他哪里知道,正有人在暗中要算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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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侯家后帮派之争

其实早在李八来天津卫之前,在侯家后街面上混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松散的帮派,这
个帮派的头子姓金,因为长得比较矮小,人称“金小个子”。这个“金小个子”之所以
能在侯家后立住脚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智慧。他专以出馊主意、损计谋出名,因此又有
一个绰号“小诸葛”。
这个“小诸葛”早就注意上了李八,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心狠手黑,又爱交往,将来
必能成事,他暗暗在打主意,如果不能把他收在帐下,就必须把他除掉!
话说京城醇亲王府有个姓张的采办,专管采买天津卫方面的东西。每年总要来几趟,
来了就到侯家后走走,迷上了青楼巷里的小桃红,而青桃巷就是“金小个子”他们开的,
小桃红自在他们管辖之下。“金小个子”的主意是等这个张采办来了后,让小桃红怂恿
他去同庆楼吃八大碗。吃饭之中他们做些手脚,栽赃于李八,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
决了这个眼中钉。还顺水推舟将同庆楼据为己有,可谓一箭双雕,妙之又妙。
没想到的是,这位小桃红有个知心的好友叫杜秀玉,她本是天津有钱大家跑上房的
小老妈,与李八是同乡,这次小桃红当做笑料把“金小个子”的阴谋说给她后,她深怕
李八落入陷阱,赶紧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李八。二人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以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锦囊妙计。
就在那位张采办来天津卫的前一天,青楼巷的小桃红出门买胭脂竟然没有回来,一
直到了掌灯时分,还是没有音信。这一下“金小个子”可抓了瞎,要知道北京亲王府的
人可惹不起,连官面上都远接高迎。再说这位张采办事先已经叫人带来了话,明晚就宿
在青楼巷,万一到那时小桃红还无踪影,这个娄子可就捅大啦!
可就在这时,李八找上门来了。他告诉“金小个子”,小桃红与她的好姐妹杜秀玉
醉倒在了他的同庆楼。
小桃红从来不喝酒,为什么今天开戒?又为什么偏偏醉倒在李八的同庆楼?这些都
使“金小个子”心生疑团,可如今顾不了这些了,把小桃红找回来,这是头等大事。
从那以后,李八常来拜访“金小个子”,再加上杜秀玉和小桃红从中撮合,二人竟
成了莫逆,结为八拜之交,过往甚密。
可不久之后,“金小个子”突然在北京暴病而亡,棺木运回天津卫后,李八哭得死
去活来,葬礼过后,不能群龙无首啊,李八就顺理成章地坐上了这侯家后的第一把交椅。
又过了不到一年,李八娶了杜秀玉。后来他们又开了几家窑子,又盖了青砖大瓦房,
生儿育女,几十年下来,很成了气候。侯家后黑白两道,一提起李八爷来,没有不胆战
心惊的。
徐老五来到李家大院的门口。只见漆黑的大门足有两丈多高,在门口的一左一右,
各蹲着两只石狮,石狮不远,四个敞怀叉腰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那里。在这彪
形大汉身后,还立着两位青衣小帽的童子,再往里,是两溜手提大片刀的敢死队。
徐老五一改平日那耀武扬威的模样,畏畏缩缩凑到门前,刚要冲大汉开口,小童眼
快发现了他,赶紧向他招呼:“来来,快随我进去。”
大厅内,李八爷坐在太师椅里,正张着嘴用牙签剔牙。徐老五像避猫鼠似地溜进来,
刚要给李八请安,忽然李八猛地一拍桌子:“好啊,给我拉下去,来个连锅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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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好心办了错事

李八这一声喝斥不要紧,“扑通”徐老五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八爷饶命!
八爷饶命!”
这一来把李八逗笑了,李八一笑,八大金刚以及满大厅人都笑了,哄堂的大笑,把
徐老五笑毛了。
李八笑过之后挥了挥手:“起来吧,起来吧,我是在说他呢。”
徐老五偷眼一瞧,自己也乐了。原来刚才太紧张没有看到在他进来之前,这厅里还
跪着一个,此时正被手下人拉出去兜头盖脑一顿好揍。
李八像说平常话似的又接着吩咐道:“他不是好打听,爱传闲话吗。一会儿揍完他
之后,先把他那满口的牙全打掉,然后再把他的那两只扇风耳割下来,晚上喝酒拿它当
酒菜。”
李八说得轻松,可徐老五听着却又是一哆嗦。
这时一个丫头走了进来:“八爷,小姐问那个徐老五来了吗?”
“来啦,来啦!”李八阴沉的脸立刻笑开了花,扭头冲徐老五说:“我刚才要说,
一打岔没说。今儿格不是我找你,是小姐想让你去陪她听戏,好吧,你去后边找她吧。”
徐老五刚走到大厅门口,又被李八叫住。“等等,我说老五,听说你那馆子买卖最
近可不太好,我可告诉你,你要再拿不出降人的菜,在侯家后站不住脚,我可要把那地
方收回来啦!……哎,你上次不是说,你们老徐家有做包子的祖传秘方吗?”
徐老五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请,请八爷再宽限我半年,我们老徐家那祖传秘方
在我伯伯手里,他最近病了,我正想法子掏换呢。”
李八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你先去见小姐吧,要不,她等急了,又该跳脚啦!”
再说卫二姐自打那天从徐大爷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心里总不那么踏实,时常
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走路、演唱、买东西,总留着个心眼儿。
这天她领着顺生来到翠香茶楼门口,有两个鬼头鬼脑的人站在那里,眼睛四下踅摸,
还不时交头接耳。只听见其中一个说:“他妈的,我看那个老帮子不敢再来啦!”
另一个点了点头:“我看还是侯三哥说得对,干脆今儿格咱们跟着五爷一块儿去把
那个老不死的家给他砸了就得啦!”
卫二姐一听,吓了一跳:什么?他们要砸徐大爷的家?上次给徐大爷找了麻烦,这
回得快点告诉他!想到这儿,卫二姐拉起顺生就跑。
大街上,卫二姐领着顺生心急火燎地往前奔,没留神,侯三一伙鬼鬼祟祟地跟在了
她身后。
来到了徐大爷的家门口,她连门也未敲一下,直往里闯。
徐大爷看卫二姐跑得气喘吁吁,不知怎么回事,忙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啦?”
卫二姐刚要说什么,背后传来了侯三的狞笑声:“我说老帮子,你叫我们找得好苦
啊!”
卫二姐一回头,顿时凉了半截:“你们,你们怎么来啦,你们给我出去!”
侯三:“出去?你费了那么大劲给我们带了来,真得谢谢你呀。要不然,这七拐八
绕的,我们还真得再磨两天鞋底儿呢。”宋富贵圆睁双眼瞪着卫二姐气得一个字儿都说
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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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斗气

徐大爷家被砸了,当晚来了一屋子人。都是些干粗活的年轻人,少不了骂骂咧咧,
从徐老五,到侯三当然也少不了迁怒于卫二姐。特别是白牡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要我说,就是那个姓卫的娘们儿使的坏,要是没她勾引,徐老五那一伙怎么能找
到这儿!”
宋富贵若有所思:“可看她那模样,也像是怪委屈的,也许……”
看到宋富贵这副样子,又一下子勾起了白牡丹的醋意:“我说狗子哥,你怎么一张
嘴,总是护着她呢?是不是看她人长得漂亮,玩艺儿又好,心疼啦?我可跟你说,赶明
儿我们唱对台戏,还不定谁输谁赢呢!”
白牡丹“当、当、当”这么一通轰,轰得宋富贵哑口无言,只剩下了一张大红脸。
数来宝替他解了围:“行啦,行啦,咱们先别扯闲篇儿啦,徐老五认识了这地方,
徐大爷就别想安生,我琢磨,还是给徐大爷找个地方,搬家算了。”
白牡丹受到了抢白,赌气地说:“对,不能让徐大爷等着他们来捣乱,狗子哥他们
家不还有间临街的房子空着吗,干脆就叫徐大爷搬过去……”
宋富贵有些犹豫:“这……我得和我娘商量商量。”
徐大爷此时老泪纵横:“那我先谢谢你啦。”
期待了几天的对台戏终于要开场了。早早的,就有人闻讯赶来,翠香茶楼跟前一片
热闹,卖崩豆的,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萝卜的小贩用湿毛巾托着豆绿的萝卜,
手里的小刀唰唰几下,绿莹莹,汪着水的萝卜片便如花一般散开。绿的萝卜,红的糖堆
儿,好不艳丽多姿。此时,程大头正指挥着伙计贴海报,大红的海报分外抢眼,只见上
面写着:
名伶卫二姐再展金喉,
为您献上《王二姐思夫》。
对面的天和戏楼贴出了一张更大的海报,上书几个斗大的金字:百鸟朝凤・牡丹称

津门翘楚白牡丹再演《王二姐思夫》。
两边曲名相同,互相斗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老少爷们儿,这时,白牡丹和绿如意
从远处走来,一抬头,她瞧见远远一辆车上坐着卫二姐,白牡丹赶忙拉绿如意拐进身边
的一条小胡同。
白牡丹:“妹子,你身上还有钱吗?”
“就这几个子儿了,是留着吃晚饭的。”绿如意不情愿地从怀中摸出几个铜子儿。
白牡丹一把拿过钱:“走,咱也雇辆车,别让她把咱们压下去!”
绿如意还想阻拦:“姐,就这么两步了,干嘛还要花这个……”
白牡丹火了:“你懂什么,这叫不吃馒头蒸(争)口气!”
两辆车相向而来,速度都不快,几乎是同时,在马路的当中停住了。
卫二姐和白牡丹都没有马上下车,正襟危坐,互相直视着,谁都想把对方的气焰压
下去。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好”声。
程大头和天和戏楼的老板韩老七几乎同时跑过来,伸手各自搀下了自己的“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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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两种境况一种命运

正当这姐俩较劲的时候,不远处宋富贵正偷偷地看着,替谁都牵一份心思。一会儿,
卫二姐的曲声从翠香茶楼飘出,委婉的声音飘飘渺渺余音袅袅。茶楼内先是静静的,随
后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宋富贵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在这门口溜达着,他一边走着,一边
用耳朵捕捉着空中的每一个音符。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他浑身一抖,回头一看,见是卖大力丸
的赵大楞和摇拨浪鼓的铁算盘站在他身后。
“你们?这是……?”宋富贵支支吾吾地问道。
赵大楞大大咧咧地把嘴一撇:“你问我们俩在这儿干嘛,那我问你,你来干嘛?还
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来给白姑娘捧场嘛。”
宋富贵只得顺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是,是,我也是……哎,给
白姑娘捧场,可天和戏楼在对过,你们怎么……?”
“口害,跟兄弟你说实话吧,白姑娘那玩艺儿确实不行了,我们想听听这边有嘛新
鲜的……”铁算盘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进翠香茶楼,宋富贵不再犹豫了,也随他们一
起往里走。
此时翠香茶楼内座无虚席,秦治邦、张巡长、李大小姐以及徐老五等人均在其中,
观众的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曲到高潮处,卫二姐一提丹田,响遏行云,顿时群情鼎沸。
宋富贵第一次欣赏到卫二姐的演唱,一下子像磁石似的被吸引住了,连旁边赵大楞
对他说什么都未听见。直到赵大楞竖起了眉毛,才把耳朵凑了过去:“你说嘛?”
赵大楞钦佩地说:“说实话,不服不行,白姑娘那两下子比不过人家……”
是啊,白特丹那边怎么样了呢?宋富贵心里也一阵翻腾。
宋富贵悄悄地走进了天和戏楼,这里和翠香茶楼却是两个天地。
院子内冷冷清清,稀稀拉拉十几位客人散坐在四处,吸烟、喝茶漫不经心,与对面
翠香茶楼热闹火爆的情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台上的白牡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为的是博得台下听众的一声好。无奈听众们无精
打采,毫无兴致。这时对面的叫好声、鼓掌声都灌进了这里,连这最后的几个听众也坐
不住了,一边叫着倒好,一边起坐“抽签”。
宋富贵觉得挺难堪,又怕白牡丹看见更难堪,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边红红火火一边冷冷清清,宋富贵不禁感慨万千,那白牡丹不也曾红极一时吗?
而谁又能说清卫二姐未来的命运呢?宋富贵无心听戏,回到家,从墙上取下终年挂在那
里的三弦,擦也未擦,弹了起来,一首忧伤的曲子,从指间流淌出来,灌满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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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徐老五凶相毕露

曲终人散,卫二姐正站在门口送客,忽然发现侯三慌慌张张地跑来。
卫二姐接过梁四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含在口中润润嗓子,耳朵却支楞起来,听侯三
说些什么。
“五爷,那老小子挪了地方,正盘灶呢,看样子还要开张。”
侯三尽管嗓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被卫二姐听到了。
“砸!”徐老五凶相毕露,“还去给我砸!他搬一个地儿,咱砸一个地儿,说嘛也
得把他砸服了!”徐老五一挥手,带着打手风风火火而去。
徐大爷搬过来啦,在临街的后墙开了个门,大伙里里外外一通忙活,新铺子眼瞅就
要戳起来了。
白牡丹在院里嗑着瓜子,阴阳怪气地对宋母说道:“大婶,这下可省事啦,要想吃
包子甭出门,省得让富贵哥满世界乱跑,说不定跑到哪去了呢!”说着白了一眼正在干
活的宋富贵。
铁算盘凑了过来:“我说徐大爷,我看您这是因祸得福,让徐老五这么一挤兑,可
倒好,担挑儿变成小门脸儿啦!”
徐大爷向大伙连连作揖:“托大家的福,没有街坊四邻老少爷们儿白帮忙,哪能有
这铺子……可就怕……”
“怕嘛,天塌下来有我这大个儿的顶着哪!”赵大楞横眉竖眼地喊着。
徐大爷:“嗨,我这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还怕嘛呀,我是怕给人家娘俩儿惹事……”
门忽然被推开了,卫二姐笑盈盈地走到徐大爷跟前:“大爷开铺子了买卖可兴隆?”
说着冲着大爷一抱拳,又说:“顺生又闹着要吃包子,大爷还有吗?来二十个包子。”
徐大爷拿起荷叶连连说道:“好,好……”
白牡丹一把夺过了荷叶:“今天的包子,我全要了,一个也不卖!”
卫二姐却看也不看她,望着徐大爷,将铜板拍在了案子上:“大爷,这是钱。”
赵大楞醉醺醺地走过来:“我说大妹子,敢情你也馋这口?要早知这嘴馋,就别惹
事啊,害得大爷挨了揍,差点下不了炕。”
铁算盘在一旁敲边鼓:“您那玩艺儿地道,这我们服,可我们这天津卫的包子您也
别小瞧啊。总不能让我们光听您那玩艺儿,勒上了脖子是不是?”他边说边比划,众人
哄堂大笑。
卫二姐刚想解释,白牡丹一下子跳到她面前:“怎么着,在这儿你还敢炸刺儿?”
徐大爷将包子塞到卫二姐手中往外推着她:“闺女,他们都醉了,说话没边儿,看
在我老头子的面子上,少说一句吧。”又冲大伙作揖,“诸位,诸位,我不是跟你们说
了吗,人家闺女是好心,那次不了解内情……”
“哎,大爷。”卫二姐不理会众人的埋怨,拽着徐大爷出了屋,“大爷,那伙人已
经知道您搬家了,您千万小心点,我先走了。”卫二姐说完,鼻子竟有些酸酸的,不知
是为了徐大爷,还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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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离开天津卫

天,阴阴沉沉,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这是入春的第一场雨,浇在身上,略显凉意。
卫二姐任由雨淋,信步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心绪也像这天气,阴沉得滴水。
岸边,望着灰蒙蒙的河面,她欲哭无泪。
河道中,正有一只木船逆水而上。
卫二姐呆呆地望着,望出了神。
她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她知道那是师兄,而此时她又能对师兄说些什
么呢,她转过身,沿河走着。
不知不觉,来到施济堂药铺门前,从药铺中走出个男人,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抬
头望着天,人虽消瘦,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书卷气。
此人正是秦治邦的哥哥秦治国。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果然,不远处闪出一把花伞,飘飘悠悠,虽然破旧,但十分显眼。见到这顶花伞,
秦治国急步迎了上去,正好在卫二姐附近相遇。卫二姐这才发现,花伞底下是一位三十
岁左右的女人,眉清目秀,婷婷玉立,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女人将花伞交给秦治国,边从怀中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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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毒计

这几天,徐老五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他妈的,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三枪也
打不着!想不到我徐老五时来运转,就要当上李八爷的姑爷啦!”
侯三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奉承:“恭喜,恭喜,这下子五爷您在侯家后更威风啦!”
徐老五:“哎,可有一样,如今李八爷虽然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可也给我下了个
规矩:必须把咱那饭庄搞火了。说实在的,就是八爷不说,咱也得干呀,没财没势,咱
在那个大院能站住脚?”
侯三:“其实要想把馆子搞火也不难,只要把五爷您老伯那包子的绝活儿弄过来……
再说,李大小姐不也总说要尝尝那包子吗……”
徐老五:“他妈的,那老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真恨不得……”
“慢。”侯三拦住了徐老五,不慌不忙地递出一番话:“五爷,咱们砸也不是一回
两回了,哪回达到了目的,昨晚,小的倒想了一个主意……”侯三有些故意卖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真要弄到了那个绝活儿,老子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徐老
五有些沉不住气了。
侯三这主意可是够损的。
首先,他也主张去找到徐大爷,但不是把那里砸个稀巴烂,而是吓唬吓唬。而且要
招摇过市,成群结队,让人们知道徐家包子又卖了。他已经打听出来了,最近一段最着
急要寻找徐家包子的是那位秦老爷。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秦家的人知道,到哪里去买徐
家的包子。
秦治邦的母亲下个月的十六做七十大寿。而秦母最喜欢的一口就是这徐家包子,而
且还打算在这一天宴请与秦治邦做买卖的中外宾客。这些日子正为找不到这包子的主家
而心急如火呢。
只要将徐大爷请进秦家大院,到了那一天,再派人混进去,在那包子馅里放进些东
西,毒死他两三口儿,这样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到那时与官面儿来往密切的秦治邦岂能
善罢甘休!徐大爷肯定会被投入监狱,受尽酷刑。到了那时,不怕他不说。
徐老五没等侯三说完就一拍大腿定了板:“高,这个主意高!就照你的法子办!我
早就恨那个姓秦的,架子摆得老大,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次真能把这小子毒死,
那就叫一,一箭双雕!”
侯三:“不,五爷,等套出那个老东西的绝活儿,再买通狱卒害死那老帮子,这就
叫一石三鸟!老帮子也死了,您也不用担那不孝的名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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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狗不理”开张

再说徐大爷的包子铺今日正式开张,徐大爷新衣新裤,站在门前,虽然心惊胆战,
但还是喜滋滋的。
罗锅李、董小个子、铁算盘以及平日的众多主顾前来贺喜。赵大楞怕徐老五又来捣
乱,还带来了他们练武的一帮哥们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宋富贵忙里忙外,就像自
己家的事一样张罗着。
忽然赵大楞发现了什么,叫了起来:“哎,我说徐大爷,大掌柜的,您这孩子已经
生出来了,怎么还没起名啊?这包子铺大小也得有个字号啊。”
徐大爷:“嗨,担惊受怕的,谁还有那个心思啊。本来我只想有间屋子蒸几屉包子,
让街坊四邻尝尝,可大伙非撺掇开这铺子,这不一忙活,把这碴儿给忘了。”
赵大楞:“狗子哥,你是念书人,这事你应该费费心思啊!”
宋富贵红着脸:“谁说不是呢,其实打昨天晚上我就想了几个,什么鸿发起、大福
喜、聚德兴、香十里,总觉得俗气了点,一直也没拿定个主意……”
赵大楞:“哎,要我说,香十里就挺好。这包子喷喷香,咱隔着十里、八里就流哈
喇子,你们说,这名字好不好?”
众人一片赞同。
宋富贵现成的笔墨,铺纸、研墨就要落笔。忽然半空中一声喝喊,吓得他手中的毛
笔落到了地上。
徐老五领着一帮混混儿气势汹汹走来:“嚯,卖剩下的麻杆――戳起来啦!老帮子,
我说这两天没见你露面,还以为你吹灯拔蜡了呢,敢情袜子套在脑门上――你高升一步
啦!”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赵大楞领着他练武的哥们儿挡在最前面:“徐老五,你想干
嘛?”
徐老五:“哎,干嘛这么舞刀动枪的,我是来贺喜的啊。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俩徐
来,我伯伯的买卖开张,我这做侄子的能不道喜?字号呢,唉,老伯,你这包子铺的字
号呢?”
众人怒目而视,谁都没言语。
徐老五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噢,敢情等我老人家给你们题名啊,这可有点儿叫我
短儿了,起个什么名呢……?”他扭头问侯三:“喂,三儿,你说这包子的味儿怎么
样?”
侯三:“这烂包子,扔了喂狗,狗都不理!”
“好,就叫狗不理!”徐老五抄起笔歪歪扭扭写下了三个字……
真应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赖事传千里,没两天,狗不理这名字传遍了侯家后的
大街小巷。因祸得福,这名字好叫,包子顺口,买主竟然多了起来。
这一天,他们刚揭下第一锅,就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里里外外转悠了一通,又仔
仔细细尝了几个包子,然后包起一大包,急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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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秦治邦的算盘

这两人正是秦府的厨子,包子买回来,秦老太一吃,不错,当即定下,寿宴时第一
道点心,就要这包子。点心定下来了,可秦治邦要找个唱曲的来,却遭到母亲的反对。
虽然秦老太太过去也是唱玩艺儿的,可自打她入了秦家门以后就对这一行渐渐地厌
恶起来。秦家当时虽然并没有权势,没有多少钱财,可正统得很,她这个出身在家里的
地位就可想而知。慢慢地她认识到,要想在这种人家立住脚,必须重新脱胎换骨,因此
她不许人们提起她的过去。
其实秦治邦又何尝不知道老娘的这一套“清规戒律”,只是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罢了。
秦治邦早就想讨个小,而且中意的就是这唱玩艺儿的。他知道直截了当地提出,肯
定会遭到母亲的反对,他想采取迂回政策,先在生日宴会上造成一些印象,然后再一步
步渗透,没想到这第一着就撞了钉子。
这天上午,他正在书房里默默地面对宣纸、毛笔闷坐着,好半天才提笔写下了这么
两句:小亭终日倚阑干,
树树梅花看到残。
下面的就再也写不下去了,退后几步再看这几个字,也觉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一气之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正在这时屋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谁?”秦治邦没有好气地问了一句。
“老爷,是我。”管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今天中午我不想吃饭!”秦治邦以为管家又来劝他吃饭,
劈头盖脑地吼了起来。
“不是,老爷,是袁大人叫人送公文来了。”管家说完,将公文放在书案之上,知
趣地退了出去。
秦治邦打开公文,原来袁世凯操练新军,急需一批枪炮,责令秦治邦立即与天津怡
和洋行的德国人伯克联系,尽快谈成这笔生意。
望着这份公文,秦治邦渐渐地露出了笑容,一条计策在他的脑中形成了。
原来这怡和洋行的经理伯克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文化极为感兴趣。从古董玩艺儿
到京剧曲艺,他都发了狂的入迷。秦治邦已经好几次发现他开着车去翠香茶楼听卫二姐
的玩艺儿了。而老太太平时最信服的就是洋人。只要生日那天把伯克请来,再对老太太
说这位洋先生喜欢听玩艺儿,老太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兴奋得润了润笔,又在宣纸
上写下了这么两句:倚亭远眺阑珊处,
花开花落任心欢。
果然,他如此这般对老太太一说,又将一座洋人的自鸣钟作为寿礼往秦母桌上一放,
美得老太太笑逐颜开,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说着:“应该请,应该请。”
这一边,秦府张灯结彩,大张旗鼓地筹备着。
另一边,徐老五、侯三他们也紧锣密鼓,密而不宣地张罗着。
只等下个月的十六,要有一出“好戏”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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