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一刀独当一面 俏爱琦新年遇旧
中国人说，民以食为天，但衣食住行，中国人把“衣”放在了“食”前面。食，是动物需求，衣，才是人的需求。衣服把人与动物区分了开来。
女人欢喜荡马路，做新衣裳，所以布店里，最多的是女人。女人挑一块布料要花很多功夫，店堂间里，一匹一匹翻来覆去看，不时拿起一角布料贴到身上，对着镜子照。捉到一块好料，眼睛发光，脑子里会想象做好衣裳后，路人欣赏或者眼红的眼神。
关桃要照看角角落落的顾客，打招呼，看三四，读懂别人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出人家的深浅。推荐时髦花色，语速要不急不慢，声音要不轻不重，态度要不卑不亢，最要紧的，要自信。大舞台的名角穿了一件好看的旗袍，店里正好有同样花色的料子，那是一定要推荐的。女人欢喜赶时髦，翻花头，时尚的风，刮来又刮去，畅销的布料不断变化。
卖布料，还要飞快估算不同身材的顾客，穿不同样式的衣裳，需要买多少尺布，然后，翻开布，尺一量，划个粉线，在客人没来得及改主意前，一刀下去，发出嗞嗞的令人愉悦的开料声音。量尺子又有一点讲究，要学会囥尺。啥叫囥尺？就是短斤缺两。上海人讲，“囥”起来，就是藏起来。三尺四尺布料，短少两寸三寸，稀松平常。有些布料落水后会缩水，更加讲不清。反正顾客心里清爽，买三尺布，总归要多剪几寸才对。
囥尺是摆不上台面的行规，不好明着做，所以囥尺是要学的。
关桃学会了囥尺，但心里是抗拒的。大概为了做这桩事情时心不虚，他又出了花头，每次开料前，剪刀在手上眼花缭乱地耍两圈，有时还要把剪刀抛到头上去，余光跟着剪刀的轨迹，落下来时，大拇指和中指正好穿进剪刀手柄的孔眼里，食指托住长长的剪刀下沿，刀头“咔”一下正好停在粉线标记上，一刀下去。杂技一样的动作，看得来买布的顾客吓丝丝，又禁不住叫绝。
关桃开头几次这样玩没被老板看到，后来被邱明远发现，骂过很多次。太危险了，剪刀转脱了手，弄坏布料，还能伤到顾客。伤了人，这店还开不开？
“出啥辣花头？剪刀脱了手，伤了人，侬赔？以后不许再做。”
“晓得了，师傅。”关桃乖乖地讲。
但一转头，要么忘了，要么忍不住，只要不在师傅的眼光里，我行我素，而且从不脱手。偷偷玩个小动作，剪刀在手里唰唰转几圈，让客人看得笑嘻嘻，很开心，付钞票也爽气得多。
关桃改不了这毛病，买料子的客人又偏偏欢喜这一招，常常有人带了朋友来店里，指定要看“关一刀”开料，看西洋镜。时间长了，知道“关一刀”诨名的，比知道真名的多。有些人就为了看一眼关桃耍剪刀，顺路时会走进店里转一下，“关一刀”倒为店里带来了很多生意。邱老板一看这情形，就由着关桃去了。做生意，不能和钞票过不去。但动作太大时，还是要管的，顺礼要学样时，他还是要骂的，他晓得，顺礼学不像的。
有一天，关桃将一匹布料放回到身后架子上时，隐约觉得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转过身子往外再看，那身影已不见了踪影。他走到店门外，向街上张望，街上都是人，无数背影远去，很多陌生的面孔飘来。邱老板问：“小赤佬，生意不做，跑出去盳啥野眼？！”
自从上次去十六铺提货的事情后，老板觉得关桃的心有点野了，好像他的思绪总在云端里飘着，做事不像以前那样专注了。他觉得必须让关桃收收心了。
“关桃，过来！”
关桃乖乖回到柜台里，面对老板站好。
“跑出去做啥？”
关桃嗫嚅着，想着找个借口：“像是以前，来买过料子的客人，走过。”
“咦，滑稽吧侬？老客人走过，想买料子，自家会走进来，伊不进来，侬绑进来？拎不清，昏头落憧，一日日，不晓得想点啥！侬再这个样子，我叫你爷来。”
关桃很怕被师傅在关炳生面前讲不好，可怜巴巴，望着邱明远。邱明远还要讲下去时，那边柜台，有客人叫“关一刀”。
听得有客人叫，邱明远立时笑开了花，让关桃马上去招呼客人。关桃像活过来的鱼，穿行在店堂里。
关桃做生意的腔调，老板欢喜的。
吴先生正在账台上收钞票，眼睛余光里，看到关桃正好要开料子。自从有一次盘点时故意做了小手脚被关桃看穿，受了老板训斥之后，吴先生就不敢为难关桃了。小赤佬脑子灵光，弄不过他。但这两天看他心不在焉，应该是容易出差错的日子。
关桃剪刀飞起来，吴先生那里，一只茶杯“呯”落到了地上，连带着一声惊叫，发出很大声响。关桃的手迟疑了一下。但在剪刀落到布料上之前，关桃一把收住了剪刀。
中国人说，民以食为天，但衣食住行，中国人把“衣”放在了“食”前面。食，是动物需求，衣，才是人的需求。衣服把人与动物区分了开来。
女人欢喜荡马路，做新衣裳，所以布店里，最多的是女人。女人挑一块布料要花很多功夫，店堂间里，一匹一匹翻来覆去看，不时拿起一角布料贴到身上，对着镜子照。捉到一块好料，眼睛发光，脑子里会想象做好衣裳后，路人欣赏或者眼红的眼神。
关桃要照看角角落落的顾客，打招呼，看三四，读懂别人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出人家的深浅。推荐时髦花色，语速要不急不慢，声音要不轻不重，态度要不卑不亢，最要紧的，要自信。大舞台的名角穿了一件好看的旗袍，店里正好有同样花色的料子，那是一定要推荐的。女人欢喜赶时髦，翻花头，时尚的风，刮来又刮去，畅销的布料不断变化。
卖布料，还要飞快估算不同身材的顾客，穿不同样式的衣裳，需要买多少尺布，然后，翻开布，尺一量，划个粉线，在客人没来得及改主意前，一刀下去，发出嗞嗞的令人愉悦的开料声音。量尺子又有一点讲究，要学会囥尺。啥叫囥尺？就是短斤缺两。上海人讲，“囥”起来，就是藏起来。三尺四尺布料，短少两寸三寸，稀松平常。有些布料落水后会缩水，更加讲不清。反正顾客心里清爽，买三尺布，总归要多剪几寸才对。
囥尺是摆不上台面的行规，不好明着做，所以囥尺是要学的。
关桃学会了囥尺，但心里是抗拒的。大概为了做这桩事情时心不虚，他又出了花头，每次开料前，剪刀在手上眼花缭乱地耍两圈，有时还要把剪刀抛到头上去，余光跟着剪刀的轨迹，落下来时，大拇指和中指正好穿进剪刀手柄的孔眼里，食指托住长长的剪刀下沿，刀头“咔”一下正好停在粉线标记上，一刀下去。杂技一样的动作，看得来买布的顾客吓丝丝，又禁不住叫绝。
关桃开头几次这样玩没被老板看到，后来被邱明远发现，骂过很多次。太危险了，剪刀转脱了手，弄坏布料，还能伤到顾客。伤了人，这店还开不开？
“出啥辣花头？剪刀脱了手，伤了人，侬赔？以后不许再做。”
“晓得了，师傅。”关桃乖乖地讲。
但一转头，要么忘了，要么忍不住，只要不在师傅的眼光里，我行我素，而且从不脱手。偷偷玩个小动作，剪刀在手里唰唰转几圈，让客人看得笑嘻嘻，很开心，付钞票也爽气得多。
关桃改不了这毛病，买料子的客人又偏偏欢喜这一招，常常有人带了朋友来店里，指定要看“关一刀”开料，看西洋镜。时间长了，知道“关一刀”诨名的，比知道真名的多。有些人就为了看一眼关桃耍剪刀，顺路时会走进店里转一下，“关一刀”倒为店里带来了很多生意。邱老板一看这情形，就由着关桃去了。做生意，不能和钞票过不去。但动作太大时，还是要管的，顺礼要学样时，他还是要骂的，他晓得，顺礼学不像的。
有一天，关桃将一匹布料放回到身后架子上时，隐约觉得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转过身子往外再看，那身影已不见了踪影。他走到店门外，向街上张望，街上都是人，无数背影远去，很多陌生的面孔飘来。邱老板问：“小赤佬，生意不做，跑出去盳啥野眼？！”
自从上次去十六铺提货的事情后，老板觉得关桃的心有点野了，好像他的思绪总在云端里飘着，做事不像以前那样专注了。他觉得必须让关桃收收心了。
“关桃，过来！”
关桃乖乖回到柜台里，面对老板站好。
“跑出去做啥？”
关桃嗫嚅着，想着找个借口：“像是以前，来买过料子的客人，走过。”
“咦，滑稽吧侬？老客人走过，想买料子，自家会走进来，伊不进来，侬绑进来？拎不清，昏头落憧，一日日，不晓得想点啥！侬再这个样子，我叫你爷来。”
关桃很怕被师傅在关炳生面前讲不好，可怜巴巴，望着邱明远。邱明远还要讲下去时，那边柜台，有客人叫“关一刀”。
听得有客人叫，邱明远立时笑开了花，让关桃马上去招呼客人。关桃像活过来的鱼，穿行在店堂里。
关桃做生意的腔调，老板欢喜的。
吴先生正在账台上收钞票，眼睛余光里，看到关桃正好要开料子。自从有一次盘点时故意做了小手脚被关桃看穿，受了老板训斥之后，吴先生就不敢为难关桃了。小赤佬脑子灵光，弄不过他。但这两天看他心不在焉，应该是容易出差错的日子。
关桃剪刀飞起来，吴先生那里，一只茶杯“呯”落到了地上，连带着一声惊叫，发出很大声响。关桃的手迟疑了一下。但在剪刀落到布料上之前，关桃一把收住了剪刀。
最后编辑: 2020-09-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