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其实是我的上司。我年轻时在他手下工作过。他比我大七岁,所以我年轻时,他也不老。他是个很有鼓动性的人,长袖善舞,与上上下下关系处得都挺好,懂人际经营之道,与我们单位大老板关系越来越近,因此顺理成章得到提拔。几年后他调去浦东做了一家单位的第一把手。他曾经要我过去的,但我算来算去,路太远,就没有跟去。
多年以后他成了某上市公司董事长,一时风头无两。但公司还是国企,所以可能补贴高点,其他照旧。我还是做我的苦逼差事,每天低头于各种报表数据之间,各种出差,每个星期一晨会被总经理拷问本周与下周销售额和收款数的宏大命题。偶尔,我们也在酒桌上见面,我看到他的满园春光,新换了老婆,还有新老婆之外的红颜知己。这些人我都认识,是以前老单位的人。我们单位大,常常内循环。
很多年后,那时我离开老单位做个体户了,一个夜晚,他约我在上岛咖啡见面。我们谈论的话题,是一个女的背叛了他。他在浦东任职过而我没有去的那家单位,那女的是他办公室主任,我以前的同事。他们搞了一个三产,搞来搞去,变成了那女的私产。我上司很气愤。我不晓得说什么好,我的直觉是桃花潭水深千尺,插不上嘴,不如喝蓝山咖啡。
自那以后他似乎走了下坡路。他精于人际关系,但经营企业,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过于浮夸,总是差点意思,总之他不做董事长了。他对房产的看法也大错特错。他以前混得好,从单位分了房子,在田林,两套并一套,比较大。以当时眼光看,一步到位了,后来就没有买过房子。他可能没算到要换老婆,房子就成了问题,并且越观望越成问题。
我听说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朋友不那么多了。他繁花似锦的时候,经常在离我不远的一家宾馆的一个固定包房请客,后来就成了根据地。他退了以后,只要他想,还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因为离我实在近,我也有几次以小阿弟身份去倒酒助兴。我比以前与他联系得多了,他朋友少了,我不必和其他人一样。
但他当领导惯了,有时会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好几次让我受不了,想从此不和他联系了。我干个体户,就是想逃离天天被人颐指气使的日子。不过他又总在我想不到的时候联系我,让我想起我们曾经一同度过的岁月。
有一年我要出租一套房子,发了一个广告,被他看见了,他想租。我不知怎么想的,觉得这种金钱来往的事情,还是保持在陌生人之间的好,就撒了个谎,说有人早一天定掉了。
我们最后一次在那宾馆吃饭时,他已做过一次手术。似乎是肾脏的问题。我记得有好几个月他微信都没有更新。之前他隔三岔五要发每日鸡汤给我的,那几个月中断了。我那时经常来加拿大住了,国内的人事便有些远了,但觉得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他依旧声如洪钟,只是步伐缓慢,甚至有些不稳,听力也有问题,经常答非所问。他手里拿了一张澳大利亚医生出的报告给我看,他女儿在澳大利亚。我仅能看懂一小段,意思是看不出病灶复发。他很高兴,喝了不少白酒。他有些固执,劝酒的方式有些粗鲁,总之不喝不行,让我觉得他性情变了。这天一同吃饭的几个人都是以前一个单位的,便都暗暗使眼色,不让他再喝下去。
此后我又来了加拿大住几个月,回上海后的一天,收到一同吃饭的朋友的微信,问我是否参加追悼会。
前几天清理微信,看到他的头像,我打开他的朋友圈,他的最后一次更新停留在2018年8月。我想他肯定有电子邮箱,那里仍旧有他很多年里和很多人的通信。再也没有人会打开这个邮箱了。没有人打开,但它存在。
若干年后,我们都会离开微信,离开QQ,离开论坛。有时,我们记得某人的背影,有时,连背影都不记得。我们之于其他人,也一样。我们在时间的某个段落出现过,偶然认得一些人,又相忘于江湖和无穷尽的时光。在时光的尸堆里,当下最是温暖。
多年以后他成了某上市公司董事长,一时风头无两。但公司还是国企,所以可能补贴高点,其他照旧。我还是做我的苦逼差事,每天低头于各种报表数据之间,各种出差,每个星期一晨会被总经理拷问本周与下周销售额和收款数的宏大命题。偶尔,我们也在酒桌上见面,我看到他的满园春光,新换了老婆,还有新老婆之外的红颜知己。这些人我都认识,是以前老单位的人。我们单位大,常常内循环。
很多年后,那时我离开老单位做个体户了,一个夜晚,他约我在上岛咖啡见面。我们谈论的话题,是一个女的背叛了他。他在浦东任职过而我没有去的那家单位,那女的是他办公室主任,我以前的同事。他们搞了一个三产,搞来搞去,变成了那女的私产。我上司很气愤。我不晓得说什么好,我的直觉是桃花潭水深千尺,插不上嘴,不如喝蓝山咖啡。
自那以后他似乎走了下坡路。他精于人际关系,但经营企业,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过于浮夸,总是差点意思,总之他不做董事长了。他对房产的看法也大错特错。他以前混得好,从单位分了房子,在田林,两套并一套,比较大。以当时眼光看,一步到位了,后来就没有买过房子。他可能没算到要换老婆,房子就成了问题,并且越观望越成问题。
我听说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朋友不那么多了。他繁花似锦的时候,经常在离我不远的一家宾馆的一个固定包房请客,后来就成了根据地。他退了以后,只要他想,还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因为离我实在近,我也有几次以小阿弟身份去倒酒助兴。我比以前与他联系得多了,他朋友少了,我不必和其他人一样。
但他当领导惯了,有时会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好几次让我受不了,想从此不和他联系了。我干个体户,就是想逃离天天被人颐指气使的日子。不过他又总在我想不到的时候联系我,让我想起我们曾经一同度过的岁月。
有一年我要出租一套房子,发了一个广告,被他看见了,他想租。我不知怎么想的,觉得这种金钱来往的事情,还是保持在陌生人之间的好,就撒了个谎,说有人早一天定掉了。
我们最后一次在那宾馆吃饭时,他已做过一次手术。似乎是肾脏的问题。我记得有好几个月他微信都没有更新。之前他隔三岔五要发每日鸡汤给我的,那几个月中断了。我那时经常来加拿大住了,国内的人事便有些远了,但觉得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他依旧声如洪钟,只是步伐缓慢,甚至有些不稳,听力也有问题,经常答非所问。他手里拿了一张澳大利亚医生出的报告给我看,他女儿在澳大利亚。我仅能看懂一小段,意思是看不出病灶复发。他很高兴,喝了不少白酒。他有些固执,劝酒的方式有些粗鲁,总之不喝不行,让我觉得他性情变了。这天一同吃饭的几个人都是以前一个单位的,便都暗暗使眼色,不让他再喝下去。
此后我又来了加拿大住几个月,回上海后的一天,收到一同吃饭的朋友的微信,问我是否参加追悼会。
前几天清理微信,看到他的头像,我打开他的朋友圈,他的最后一次更新停留在2018年8月。我想他肯定有电子邮箱,那里仍旧有他很多年里和很多人的通信。再也没有人会打开这个邮箱了。没有人打开,但它存在。
若干年后,我们都会离开微信,离开QQ,离开论坛。有时,我们记得某人的背影,有时,连背影都不记得。我们之于其他人,也一样。我们在时间的某个段落出现过,偶然认得一些人,又相忘于江湖和无穷尽的时光。在时光的尸堆里,当下最是温暖。
最后编辑: 2020-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