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就是旅行的意义,通过旅行认识真实的世界。
火车时快时慢,过桥梁或者隧洞时,蒸汽车头拉响尖利的汽笛。吕思雁又忍不住从包里往外掏零食。她看看我,大概怕我说她爱摆摊头。她是有这个毛病的,在家里,她母亲也会嫌弃她不收拾房间,到处摊。她家的房子很大,即使几十年后看也是大房子,但屋子里到处只看见她的东西。她有三个哥哥宠着她。
此刻,我笑笑,不响。我不想多话。因为我已经总结出来,如果我说了她,她或许不会立刻反击,但总会在某个时刻或某件事情上找补回来。那往往是吵架的前奏。
她们拿出上车前在当地买的水果吃起来。旁边,女人的孩子紧盯着水果。吕思雁又看了看我,这下我领会了。吕思雁的心是善良的,并且常常很慷慨。我拿了一片蜜瓜递给小孩,她往母亲身后缩过去。我说,吃吧,吃吧。
位子不能让,给小孩吃点东西,可以少些尴尬。
女人开口说:玲儿,谢谢叔叔,谢谢叔叔,拿着吧。大兄弟,谢谢!
是浓重的山东口音。小女孩用脏脏的手接了蜜瓜,然后把蜜瓜递给母亲。母亲没有接,示意她一个人吃。她便啃起来,啃得脸上一层亮亮的蜜汁,然后,用手臂抹嘴巴。吕思雁想再递一块给那女人,女人有些害羞,但坚定地不接受。小女孩吃完后,眼睛又时不时瞟向小桌上的零食。看到我看她,迅速地将眼睛看向了别处。
天暗下来,吕思雁让我坐一会儿,我坐下,让她坐在我腿上。一会儿,我感觉腿麻了,不舒服,就又把位子让给她坐。
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要停二十分钟,我和范卓尔到站台上罩着玻璃罩子的食品车那里买了茶叶蛋、油饼和鸡腿作晚饭吃。好多男人到站台上抽烟,吕思雁和季山红去站台的厕所上洗手间。她们实在不习惯慢车车厢里的厕所。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回到车厢,列车继续南行。很巧,我们旁边两个位子的人都下了车,我们便都有了位子坐。范卓尔看看女人,不知怎么的,站了起来,说,你坐会儿吧,你带着孩子。
女人谢了又谢,坐了下来。我们开始吃晚饭,女人和孩子也饿了,从行李架上有外白渡桥和上海大厦的旅行包里掏出了一个大饼。我猜得没错,这个脏兮兮包是她们的。这使我有些好奇,因为一般的农村人家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旅行包。因为她们也坐下了,心理上,我便有平起平坐的感觉,想和她多说几句话。我喜欢了解世界,了解别人。
女人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杯子去接了开水来,扯了一小片饼给孩子。孩子接过饼,很香地吃起来。我说:“大姐,我们这有鸡蛋,吃鸡蛋吧。”
女人看了看我们那一堆东西,没有拒绝,我拿了一个鸡蛋给她,她接下,说:“俺们今天碰上好人嘞,谢谢大兄弟。”
我问:“你带着孩子去哪里?”
“广西,孩子他爹在广西。”
是啊,这火车就是开向广西的。
“去看她爸爸?”
“对,看她爹去。”女人一边说,,一边掰开鸡蛋,把蛋白往孩子嘴里塞,大概是怕她噎着。她的脸上似乎笑着,又说:“这就离得不远了,快到了吧?”
我说:“还要开十几个小时呢。”
“这两姑娘,真俊。”她说,说得两个女孩笑起来,季山红拿了自己那个鸡腿,一定要给孩子吃。女人的脸上,受宠若惊。
慢慢地,车厢里安静下来,人们开始瞌睡。走来走去的人少了,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
我和范卓尔轮流睡觉,一来少一个位子,站着很难睡着,二来,可以看着行李。那对母女睡得很深,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那么香甜地睡过。感觉很倦的时候,我就去车厢连接处抽一支烟。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天亮了,有人开始去刷牙洗脸,八点多,列车员来查票。查到女人时,列车员大声说:“你超站了。你们这些乡下人,总想沾国家便宜。下车,下一站下车。”女人讪讪的,似乎不晓得如何说,难为情地看看我们,从行李架上拿了那个脏兮兮的旅行包,低着头,拉着孩子,在下一站下了车。
列车继续开动时,我看见她和孩子站在站台上,似乎很茫然。列车离终点越来越近了,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都有了位子。吕思雁说,她怎么这样啊 ,逃票。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大概觉得一片好心错付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学生是单纯的,那时城市里,“要斗私批修”的大标语还没来得及完全被新时代覆盖。
我说,看着挺可怜的。她也不是逃票,只是超站。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
季山红说,可怜的人多了,但不能逃票啊。
吕思雁说,就是,赵一鸣你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念。气死我了,不睬你。
我看看范卓尔,范卓尔没有说话。他现在不愿意表达和季山红不一样的观点,怕坏了大事。
我知道,是,逃票总是不好的。我们那时,经常非白即黑,年轻的眼睛容不得沙子。但我还是觉得这母女是可怜的,我们最平常的日子,对她们也许就是奢侈。
火车时快时慢,过桥梁或者隧洞时,蒸汽车头拉响尖利的汽笛。吕思雁又忍不住从包里往外掏零食。她看看我,大概怕我说她爱摆摊头。她是有这个毛病的,在家里,她母亲也会嫌弃她不收拾房间,到处摊。她家的房子很大,即使几十年后看也是大房子,但屋子里到处只看见她的东西。她有三个哥哥宠着她。
此刻,我笑笑,不响。我不想多话。因为我已经总结出来,如果我说了她,她或许不会立刻反击,但总会在某个时刻或某件事情上找补回来。那往往是吵架的前奏。
她们拿出上车前在当地买的水果吃起来。旁边,女人的孩子紧盯着水果。吕思雁又看了看我,这下我领会了。吕思雁的心是善良的,并且常常很慷慨。我拿了一片蜜瓜递给小孩,她往母亲身后缩过去。我说,吃吧,吃吧。
位子不能让,给小孩吃点东西,可以少些尴尬。
女人开口说:玲儿,谢谢叔叔,谢谢叔叔,拿着吧。大兄弟,谢谢!
是浓重的山东口音。小女孩用脏脏的手接了蜜瓜,然后把蜜瓜递给母亲。母亲没有接,示意她一个人吃。她便啃起来,啃得脸上一层亮亮的蜜汁,然后,用手臂抹嘴巴。吕思雁想再递一块给那女人,女人有些害羞,但坚定地不接受。小女孩吃完后,眼睛又时不时瞟向小桌上的零食。看到我看她,迅速地将眼睛看向了别处。
天暗下来,吕思雁让我坐一会儿,我坐下,让她坐在我腿上。一会儿,我感觉腿麻了,不舒服,就又把位子让给她坐。
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要停二十分钟,我和范卓尔到站台上罩着玻璃罩子的食品车那里买了茶叶蛋、油饼和鸡腿作晚饭吃。好多男人到站台上抽烟,吕思雁和季山红去站台的厕所上洗手间。她们实在不习惯慢车车厢里的厕所。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回到车厢,列车继续南行。很巧,我们旁边两个位子的人都下了车,我们便都有了位子坐。范卓尔看看女人,不知怎么的,站了起来,说,你坐会儿吧,你带着孩子。
女人谢了又谢,坐了下来。我们开始吃晚饭,女人和孩子也饿了,从行李架上有外白渡桥和上海大厦的旅行包里掏出了一个大饼。我猜得没错,这个脏兮兮包是她们的。这使我有些好奇,因为一般的农村人家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旅行包。因为她们也坐下了,心理上,我便有平起平坐的感觉,想和她多说几句话。我喜欢了解世界,了解别人。
女人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杯子去接了开水来,扯了一小片饼给孩子。孩子接过饼,很香地吃起来。我说:“大姐,我们这有鸡蛋,吃鸡蛋吧。”
女人看了看我们那一堆东西,没有拒绝,我拿了一个鸡蛋给她,她接下,说:“俺们今天碰上好人嘞,谢谢大兄弟。”
我问:“你带着孩子去哪里?”
“广西,孩子他爹在广西。”
是啊,这火车就是开向广西的。
“去看她爸爸?”
“对,看她爹去。”女人一边说,,一边掰开鸡蛋,把蛋白往孩子嘴里塞,大概是怕她噎着。她的脸上似乎笑着,又说:“这就离得不远了,快到了吧?”
我说:“还要开十几个小时呢。”
“这两姑娘,真俊。”她说,说得两个女孩笑起来,季山红拿了自己那个鸡腿,一定要给孩子吃。女人的脸上,受宠若惊。
慢慢地,车厢里安静下来,人们开始瞌睡。走来走去的人少了,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
我和范卓尔轮流睡觉,一来少一个位子,站着很难睡着,二来,可以看着行李。那对母女睡得很深,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那么香甜地睡过。感觉很倦的时候,我就去车厢连接处抽一支烟。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天亮了,有人开始去刷牙洗脸,八点多,列车员来查票。查到女人时,列车员大声说:“你超站了。你们这些乡下人,总想沾国家便宜。下车,下一站下车。”女人讪讪的,似乎不晓得如何说,难为情地看看我们,从行李架上拿了那个脏兮兮的旅行包,低着头,拉着孩子,在下一站下了车。
列车继续开动时,我看见她和孩子站在站台上,似乎很茫然。列车离终点越来越近了,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都有了位子。吕思雁说,她怎么这样啊 ,逃票。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大概觉得一片好心错付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学生是单纯的,那时城市里,“要斗私批修”的大标语还没来得及完全被新时代覆盖。
我说,看着挺可怜的。她也不是逃票,只是超站。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
季山红说,可怜的人多了,但不能逃票啊。
吕思雁说,就是,赵一鸣你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念。气死我了,不睬你。
我看看范卓尔,范卓尔没有说话。他现在不愿意表达和季山红不一样的观点,怕坏了大事。
我知道,是,逃票总是不好的。我们那时,经常非白即黑,年轻的眼睛容不得沙子。但我还是觉得这母女是可怜的,我们最平常的日子,对她们也许就是奢侈。
最后编辑: 2021-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