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第五次起诉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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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宁顺花即将第五次站上原告席,4月23日,她提起的离婚诉讼将进行审理。过去四年半,四次诉讼都失败了,宁顺花说:“我就想要个自由身”。
离家四年半后,宁顺花第五次提起离婚诉讼。
今年3月1日,她下了出租车,像特务一样四处查看,确定没人盯梢,才快步走进衡阳县法院。新麻烦出现了,不给拿上次判决的生效书,有这份文件她才能再次起诉。
承办法官在电话里语气生硬,让她缓一缓,别总数着日子起诉,“小姑娘怎么不听劝呢。”
宁顺花不听,就怕“缓一缓,法院以为感情还没破裂”。她火了,在法院大厅高声闹,“凭什么不给我?”
因案件相识的另一个法官过来解围,帮她拿到生效书,语气缓和地建议,推迟一个月起诉,可以避免刺激陈定华——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届时他可以帮忙递交诉状。她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就是宁顺花,一个自称“吃软不吃硬”的湖南女人。两天后,3月3日,她依旧提起了诉讼,不知从何走漏风声,第二天弟弟打来电话,说陈定华知道她再次起诉,又发来恐吓信息。
对宁顺花来说,过去四年多,丈夫陈定华成了宁家的噩梦:他拳打过自己的父亲,用刀背砍伤弟弟,言语恐吓更不计其数;他威胁要剁去宁顺花的手,挖去双眼,请人用迷信下诅咒;他还曾带人将她从出租车拽出去,掐住脖子不让求救,扯着长发往路基上撞。宁顺花昏迷醒来,两个男人正将她抬入汽车,附近村民以为贩卖人口,愤怒地制止了暴行。
因为上述种种行径,陈定华至今五次被警方行拘。但他似乎无所畏惧。宁顺花记得,有次开庭,他走到自己面前说:“和你斗,其乐无穷。”
宁顺花的伤情鉴定。
不安的女人
“提这个名字我都会发抖。”宁顺花声音都在颤动,身子骤然一紧,像兔子遇到天敌。刚过33岁生日,她身形依旧挺拔,大眼睛,挺鼻梁,皮肤很白,白色T恤,牛仔裤,小白鞋,到晚上套上小西装或牛仔外套;跑起来时,像小姑娘那样小幅摆臂。小码T恤在她身上看起来还有些宽松。婚前标致的鹅蛋脸,同事说她像韩国明星蔡琳,现在瘦得像锥子脸。每次开庭前,她会盘算怎么逃避陈定华,同时担心判决,吃不下饭,又迅速掉下好几斤。
宁顺花总把见面约在深圳某商场,这是她生活过的区域,待在熟悉地方才有安全感。深圳已经入夏,口罩戴一会儿就湿得透明,但她一直没摘。实名出现在媒体后,她依旧想保护更多隐私——过去四年多,为了躲避陈定华,她辞掉销售工作,匿身于深圳一小区物业,收入降了一截。多次搬家,不敢合租,住到偏远郊外,每天早上将自己塞入地铁,“能挤破衣服”。
陈定华始终没放弃联系她,还自称雇佣过私家侦探,找过情感挽回机构。他的电话早就被宁顺花拉黑,对方用其他人手机联系,她收到一条就拉黑一个。“到现在他都估计会拿陌生电话打过来,只是我没接,所有的衡阳号码我都不接,后来长沙的号码我不接,后来陌生的号码我不接。”说一个“后来”,她就拍一次大腿,用上更快的语速。
几乎没人否认这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五年来,她从没放弃过起诉,哪怕有法官劝她“就那么分开过一辈子算了”。第三次起诉开始,她每次回衡阳都写好遗书,藏进柜子,只有亲人知道位置。“如果我死在他手上,一定要他抵命。”宁顺花语气坚决。
但这个看似刚强的独居女人也有软肋:当她消失在陈定华视野时,老家的父亲,长沙的弟弟成了被骚扰、恐吓的对象。“我自己让他们担心就算了,还让他们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宁顺花忍不住落泪,她甚至想过买草甘膦和对方同归于尽,或者假装复合,用老鼠药毒死对方。看到那些妻子反杀丈夫的新闻她总是很高兴。
第五次起诉后,今年4月,她辗转求助到媒体。事实上,几年前,她就找过湖南省妇联主管的《今日女报》,报道没起效果。这次最初,她同样没抱太大希望,但舆论反响远超她想象,上了微博热搜,每日不断有媒体打来电话。即使如此,她依旧担心还不判,毕竟“没有新证据”。
4月14日深夜,有媒体记者给她转来县法院通报,她看完心一沉,胃像被打了一拳难受。通报解释之前没有判离的原因,包括“宁顺花也通过短信等方式向被告表示愿意给其时间和机会。”
“看这个样子,还是不判(离)的。”她低着头,看起来很沮丧。那些短信是第二次起诉时陈定华出示的,她说,自己从来没发过,对方将别人的用户名设置成她的电话号码,却被草率地认定成事实。
但她从没想过放弃。五次不行六次,八次不行十次。“就像挖一条隧道,总能挖通见到阳光的。”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还因为相信法律。”
她早就不再请律师,从第三次起诉开始,自己写诉状,最新的第五次起诉,知道用生效的《民法典》代替《婚姻法》。除了销售技巧,她现在最懂怎么离婚,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哪怕和她生命比。
和《极昼》作者十多个小时的对谈里,宁顺花流了两次泪。一次说到担忧家人时,另一次就是短暂的婚姻生活,她眼睛迅速黯淡,像相机失去了焦点,泪水默默掉了下来。她没从这段关系里体会到一丝温柔和体贴。“我们就像老板和员工。”宁顺花说,装修房子时,她都主动留好每张发票和收据。
才半年的婚姻生活像被拉扯到底的橡皮筋:吵架心情烦躁时,陈定华会摔杯子,整盘倒掉她炒的菜,理由是不吃辣。从此她少放辣椒,但不会完全不放;相比起来,不爱洗澡、随地吐痰、便后不洗手这样的卫生细节好像不值一提——陈定华甚至会假装打开水龙头,她偷偷过去查看。“太累了。”宁顺花说。
第一次长谈结束已经深夜,她拦下出租车,迅速钻进后排,来不及打招呼就消失在黑夜。回到屋子,让姐姐先查看情况,没有异样才敢上楼。从新闻里看到陈定华来了广州,她在床头柜放了把水果刀,伸手就能够到。
宁顺花弟弟被刀背砍伤。
错误的决定
宁顺花喜欢“长着正气脸”的高大男人,她相过几次亲,大概十年前,同村人介绍的,有的很黑,腆着大肚子,有的像发廊师傅,看起来花心,还有人突出两颗大龅牙——“哎呀,丑死了。”现在回忆,她仍会露出小女孩般天真神情。
但未知的30岁渐渐成了心中一道坎,“老女人又单身,像我们这种文化不是很高的人,资本会越来越低,幸福也会越来越远。”宁顺花说,那段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不是只适合这样的。
陈定华不是宁顺花喜欢的模样。他小眼睛,单眼皮,个子没比她高多少。他们同村不同组,差三岁,2015年年底,媒人带陈定华上门,第一次见面。他话少沉稳,腰上晃着车钥匙。媒人是陈定华的远方亲戚,说他在一家塑料厂入股,有不错的职位和市里一套房。
当天陈定华就提来烟和酒,希望定下亲事。宁顺花让父亲拒绝,说自己“连对方脸都没看清”。后来的电话里,陈定华一直催促领证。媒人也频繁来电劝说,“你年纪也这样了”。两个姐姐分别嫁到东北和福建,父亲也希望小女儿能就近成家。
“说的人多了,心里就没有自己的主了,就觉得算了。”宁顺花说,那是一次草率的结婚,可能也是她唯一糊涂的决定。她觉得“同村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2016年6月15日,两人领证结婚。婚后她才从村民那听说,陈定华早就看上她,放话说:“谁帮我娶到宁顺花,就给五万块。”她说:“婚后的日子像升级打怪,永远不知道后面有什么惊吓。”
那个永远无法通关的BOSS是丈夫陈定华。婚后,他开始戴条粗金链,穿有狮子头一类她看来图样恐怖的衣服,两个人走在路上,宁顺花刻意错开身形。他们也没有共同朋友,她参加过几次陈定华的聚会,每次都被过分亲昵地抚摸,像宣示主权。
婚后十多天,她再次问起“为什么不去上班”,陈定华忽然暴起青筋吼道:“根本都没有这回事!”没有工厂,没有工作。宁顺花傻了,呆在椅子上十多分钟没说话,“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是一场骗局,早就精心设计好圈套让我跳。”宁顺花仰身抬着头,眼神懊恼。
婚后一个多月,朋友上门找陈定华聊天时,她听出丈夫在赌博——玩三公、炸金花,一次能输好几万;还有一次,她又听到他要和朋友联合“杀猪”,在赌局上出千。这些都是她此前从未涉足的领域,她家一个会打牌的人都没有。
她曾在陈定华钱包里找到两张纸,分别记录别人欠他和他欠别人的钱。她去质问,陈定华不在意,还笑着跟她说:“一来一回,别人还欠我钱”。
于是她知道了他能靠放贷挣钱。最初她仍会语气高亢地抗议,后来渐渐成了无奈的劝阻。她不满,他也大声吼,互相推搡也出现了。冷战成了常态。有次,宁顺花跑到深圳姐姐那,陈定华赶来,哭着下跪,写保证书“再也不赌”。
生活像艘轮船,有着没法瞬间掉头的惯性。她没想到离婚,对最亲近的朋友倾诉,得到的回复是,“劝你老公好好找个工作”、“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样?”
婚姻里没有任何可供她怀念的美好记忆。宁顺花崇尚安静,喜欢爬山,游泳,不喜欢牌桌吵闹。陈定华开车喜欢油门刹车一脚到底,她骂他,他笑嘻嘻不回应。她爱听王菲,他喜欢湖南花鼓戏。常年在外的她有时甚至听不懂他那口快速地道的方言。
但他们也试图拯救过这段关系,2016年10月,陈定华拿出三十万,让她负责装修140平米的新屋。宁顺花想要现代简欧风,但丈夫讲究豪华——最后听他的,“毕竟他的钱”,宁顺花说,一个大理石背景墙就花去好几万。陈定华似乎总由着自己性子,父母老年得子,陈定华结婚后,他们还会把鸡腿让给他吃。
2016年11月13日,陈定华又一次凌晨两点多才回家,不敢开灯,轻声钻进被子。她知道他肯定又去赌了,前一天他们还因装修争吵。她依旧醒着,但假装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她独自出门,到车站买票去深圳,七八个小时的火车,一路没睡,不断审视这段婚姻,“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到大姐家,没带任何衣服,狼狈得像难民,几天都没开口,大姐也不敢问。几天后她开了口:“我打算离婚。"
宁顺花的父亲被陈定华用拳头打伤。
难以理解的
2016年12月1日,宁顺花只身一人走进县法院,没带诉状,不知道怎么写,看到门口有人代写,她掏出三百块钱,换来人生第一份起诉状,只有一条原因:对方嗜赌。
宁家三姐妹,顺花最小,但大姐说“她做事最果断”,同样患寻麻疹,打激素胖了一圈,大姐三年没瘦下去,她坚持早晚跑步,一个月就恢复身材。大姐和二姐在家时,“顺花像个孩子什么都不做。”但她自己一个人时,也能把一切收拾井井有条。
离婚是她深思熟虑半个月的结果:没孩子,没办酒席,没见过更多亲戚。“想着现在结束是不是能将对大家的伤害降到最低。”她声音低下来,像反思自己的天真。
宁顺花回答时总是脱口而出,长篇叙述也没有卡顿。这或许是陈定华喜欢的“头脑清晰”,在他对媒体描述下,这是一个“非斯人不可”的痴情故事:他为她购买的新房,提亲前买了辆路虎车。他相信,两人间没有“大矛盾”。“她的爱只能我来给。”
第一次起诉四天后,2016年12月5日,陈定华因多次赌博被罚款,拘留十二日。作为家属,宁顺花领到处罚通知书,那一刻觉得手握决定性证据。但审理时法院认为,这没法证明“对方有赌博恶习且屡教不改”。
没有太失望,宁顺花上网查过,第一次通常不会判,相信再起诉就会判了。
从那时开始,陈定华开始展现出更可怕的一面。对宁顺花劝说无效后,他开始发出威胁和恐吓信息。
2017年下半年,第二次起诉审理期间,陈定华庭上反驳了宁顺花说的相识过程,说两人“系青梅竹马”。陈定华向多家媒体讲述的另一个版本是:2007年回家坐火车认识了宁,当年就想提亲,追到2015年底才成功——宁顺花对此反驳:“那为什么他拿不出哪怕一张早年合照?”
但可以肯定的是,第二次起诉后,威胁升级成了行动。起诉第二天早上6点多,宁顺花坐父亲摩托车离村,陈定华驾车将他们逼停。他试图抢包,她反抗时打了他两巴掌。
在派出所,“夫妻间这点事”无法处理,宁顺花从二楼跳窗,攀着水管逃跑,躲进玉米地。陈定华追上她父亲,打了耳光。第二天下午,弟弟从长沙回来,上门要说法,在山上被用菜刀背砍。宁顺花说,弟弟报警后,附近两个派出所都说不归自己管辖。晚上,陈定华又来到宁家,拳头打在宁父眼角上。
宁顺花说,派出所让双方私了,她不接受,她也因自己打那两个巴掌,被行政拘留三天。她觉得很冤,但转念一想,这下应该能证明婚姻破裂了。
可等到判决时,法院采信了陈定华提供的部分证据,包括她发送短信“今天没动......你想了我吧”、“等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还有两人2017年7月在深圳的开房记录,认为这段夫妻关系还没破裂。宁顺花上诉也被中级法院驳回。
这些年,宁顺花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第二次起诉时,曾在镇法院和县法院之间被来回踢皮球。她申请到第一次人身保护令后,陈定华又找上门,宁父拿着保护令报警,出警的公安却说这是法院出具的,和他们无关。
很多事看起来显得荒唐。第四次审理期间,两人差点达成协议离婚。那份协议让宁顺花两年内不得结婚恋爱,和对方保持联系,作为回报,陈定华不再跟踪恐吓,不再违法犯罪。做到(不跟踪,不违法)这些,两年后就复婚。
最不可思议的也是这次。当时,宁顺花已经申请三份人身保护令,陈定华四次因暴力行为和言语威胁被拘留,却依旧没有宣判。她写过6次遗书,充满着不解、委屈和愤怒,既对陈定华,也对法院。
宁顺花说,法院和妇联建议她先签协议成功离婚。但陈定华说“如果不复婚,势必报复”,她没答应。陈定华则解释,当时妇联要求加一句,要在女方对男方重新产生感情情况下,再考虑复婚,他也不答应。
从第二次审理开始,法院总是开庭两次,接近最后时刻判决。恰恰相反,宁顺花却总是数着日子,第一时间继续起诉。
这似乎也成了陈定华愤怒的原因之一。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2018年自己曾以“父亲快去世”为由希望对方等几个月,却依旧第一时间接到传票。陈的姐姐在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认为,弟弟只是为了复合有些极端,但没什么怀心思。她说,弟弟总给母亲买衣服,但鞋子总偏小,36码,母亲要穿39、40码,“他总以为女人的脚都小,说了好几次都不记得。” 即使陈定华的身边人,后来也都“劝离”,甚至陈父弥留之际遗言也是如此,但他依旧坚持自己。
宁顺花收到的威胁恐吓短信。
好眠
直到最近,更多媒体消息传到耳朵里,宁顺花才开始相信,这次会成功离婚。她显露出小女孩般的雀跃,将手一挥:“我要大醉一场,要欢呼!”
事情上热搜后进展顺利得超过她想象。4月17日,陈定华因多次给宁弟发送恐吓信息,被衡阳警方行政拘留十日。“之前都只有5天”。4月20日下午,第五次起诉后的法院传票也送到了她家里,4月23日上午将开庭审理,比以往都迅速,之前都是寄到她或者她弟弟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想离婚。最早接受采访时,她对记者称“已和他人生子”,她说,当时是撒谎,只为证明感情确实已经破裂,第二天就觉得不妥向记者澄清了。
她没想过从这段婚姻里获得什么。6万6千块彩礼,准备离婚后奉还,尽管法律上她没必要这么做。还有他送的那颗没经过她挑选的钻戒,大而泛黄,据陈定华说价值超十万,她只戴过几天,就因不喜欢收了起来,也打算一并退回。这本来就是起简单案子,没有经济纠纷,没有孩子,“我就想要个自由身。”她语气尖锐急促。
但陈定华不断找麻烦。宁顺花的前律师回忆,他威胁过法官和承办人员。陈定华对记者也不否认违法行径,甚至主动发送多段男人报复前妻的报道。第一次宣判后,他拦住法官的车,上面坐着宁顺花,他从怀里抽出刀,法官劝他走后回车里告诉宁顺花:“他要砍掉手不再赌博。”他还写过一百份保证书,在村里挨家挨户发放。他说,自己也写了三四万字的遗书。
为说明自己愤怒的合理性,陈定华也公开抛出多个说法:他称妻子拿走三十多万是骗婚,但在审理中早被法院否定;他又抛出妻子和他人的开房记录,指她出轨,说这是他“愤怒的原因”。“他有我的身份证”。宁顺花说,明明是她和弟弟住酒店的记录,但房间里被P上另一个男人。法院曾认定的她发出的复合短信,还有开房记录,她也都通过妇联提出诉求,希望重新调查。
新闻报道后几日,宁顺花都没去上班,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同事,很多人问她是否同名,她一个都没回。
她也没想好怎么应对可能的报复行为。这几年,弟弟结婚、爷爷去世,她都没敢回去。只有上诉和开庭,才来衡阳县城,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像特务一样行色匆匆,当天就回深圳——只有回到大都市的人海里,她才有安全感。她喜欢这里的文明,没人随地吐痰,人际关系简单,做事情不用求人,路上永远充满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她打算新生活从锻炼和好睡眠开始。
这些年她就没睡好觉,睡两小时就惊醒,冬天也热一头汗,断断续续熬到早上。每次洗头发都掉一地,去海边游泳,同事看到说她像在经历化疗。想起离婚的事,她时常流泪,大姐好几次深夜接到电话,默默听妹妹哭泣。
妹妹的变化,姐姐都看在眼里,她脾气变得更不耐烦,所以从来不敢主动问。那时,宁顺花去姐姐那,姐姐总要安排娱乐活动,带她爬山,去海边,怕她想不开,想让她吼出来发泄。
顺花从来不吼,觉得那没用。有时她会高声唱歌,青藏高原之类,唱完心里会好些,但经常唱着唱着就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经历过这些事,一部分东西像永远失去了,比如对他人和感情的信任。她说,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结婚了。甚至“跟别人生孩子,也不会领证”。刚到深圳时,她会指着一个大楼窗口说将来这是自己的,现在她觉得将来租个房子,一个人在这养老也不错。
她终于重新拥有了好心情。4月20日下午,她收到三天后就要开庭的文书,自己去公园溜达了两圈,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有“想晒太阳”的想法。她决心离婚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可开庭肯定有不少记者到场,“怎么办呢?”——即使是这份担忧,语气里都有藏不住的喜悦。或许马拉松选手最能体会这种喜悦,那是漫长的路途后,你终于即将抵达既定的终点。
介个社会很阔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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