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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读了？我没有听错吧？”陆小北几乎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咖啡杯重重的拍在桌上。
对面坐着的心妍面容有些憔悴，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她平静的注视着陆小北，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机那天，陆小北就隐约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回城的路上，心妍沉默不语，陆小北只当她是旅途劳累，所以也没有多问。
回来接近一个周了，心妍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对此陆小北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耽误了几周的课程，赶赶进度也是应该的，直到今天和心妍在情人港旁的星巴克见面……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突然决定不读了？”陆小北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浪费时间。”
“怎么会这样想？难道忘记自己的理想了吗？你应该知道，如果不能完成学业，那么过去的两年时间可就真的是浪费了。”陆小北知道心妍的脾气，一旦拿定主意的事情，就很难说服，“叔叔阿姨知道你的决定吗？”
“这事……我自己可以决定……”心妍避开陆小北的目光，把头扭向窗外，眼角似乎有些发红。
“是不是叔叔阿姨有什么事情？”看到心妍的神情，陆小北似乎猜到了原因，“心妍，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从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约好了要坦诚相待，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都会携手面对，不会放弃彼此。”
“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心妍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陆小北，泪水止不住的簌簌落下……
原来前一段时间，心妍的父亲讲课时突发脑溢血，经过紧急抢救，在医院的IUC里治疗了20多天，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为此，心妍的母亲申请了停薪留职，在家里照顾心妍的父亲，本来富裕的中产家庭，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疾病，顿时陷入了困境。
因为家里的这次变故，心妍决定停止学业，帮助父母度过难关，可是当她把想法说给母亲听的时候，却遇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父亲知道后也十分生气，甚至以停止配合治疗来逼迫心妍回澳读书，没有办法，心妍只好选择暂时返回澳洲。
“这次父亲生病，几乎花掉了所有的积蓄，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说，但是家里实际已经没有能力支撑后续的学费了，我知道，他们打算变卖掉现在居住的房子，所以……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敞开心扉后，心妍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陆小北静静的听完，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如何安慰心妍，曾经的年少轻狂，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一股无力感深深的包围着自己，让陆小北感到有些窒息。
“说实话，不读这个学位也没什么，其实我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从事法律工作。”看到陆小北沮丧的神情，心妍明白他的心思，心头不由的一暖，伸手握住了陆小北的手。
“哦，心妍，你读书的学费是多少？”陆小北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每年学费差不多4万块，三年下来应该12万澳币左右……”心妍感到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也就是说，下半年是你的第三学年，对吗？”徐小北没有回答心妍的问题。
“是的，正常的读研外加读博一共需要花费四、五年的时间，太耗精力，因此我中途换成了热门的法学博士课程，英文是Juris Doctor，听起来好像是博士在读，其实是三年制的硕士学位，毕业后可以直接申请律师资格，前两年的课程已经修完了，谁知…… 哎…… 你就别担心了。”
“嗯……对了……心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办，嗯……回头我去找你。”陆小北仰头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跟心妍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忙忙离开了咖啡厅。
第二天晚餐过后，心妍接到阿雅的电话，约她在楼下见面。
阿雅的车没有熄火，停在公寓楼的门口，见心妍出来后，从车窗里递出一个信封，说是陆小北让她带过来的，还没等心妍开口，便一脚油门开走了。
心妍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信上写着：亲爱的，银行卡里的钱，应该足够支付你最后一个学年的学费了，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当面给你，你肯定是会拒绝的，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的理想，也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加油。这段时间，我要处理一些私事，回头再联系，爱你的小北。
看到这里，心妍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这笔钱应该是陆小北的学费，现在她明白了那天在咖啡厅，陆小北心不在焉的原因，想到这里，心妍赶忙拨通了陆小北的手机号码，可是电话反复重复的只有那一句：The number you are dialing cannot be reached, please try again later……
“你决定了？”
陆小北看着眼前这个布满了皱纹的脸？这样的小农场主在悉尼的郊区也许比比皆是吧，一个大约40多岁的中国中年人，但是这个时候他显然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同胞。
“决定了。”
“那么一棵树20澳币，中午和工人在园子里吃饭。”那人扔给陆小北一套粗实的背带牛仔裤，“穿上吧。”
就这样，在到悉尼的第三个月，陆小北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私人农场的苹果园里摘苹果。
进入五月中旬，悉尼的天气仍然非常的热，但陆小北却必须得穿上厚重的衣服，进行着暗无天日的体力劳动。
陆小北现在是个彻底的无产者，他想起王起明刚到美国的时候，毕竟还有老婆，有借来的500美金，有人给他介绍工作，工作的老板娘还是个风情万种的阿春。
可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守着偌大的一个苹果园，还有一个长的龌龊不堪的湖北老板。
陆小北没有办法再去读大学了，家里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学费留给了心妍，自己的梦想就此化为了泡影，现在他只关心自己和心妍如何能在悉尼生存下去。
可是陆小北突然发现，原来生存的艰难并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重复的劳动让他累的直不起腰来，原来这种活一定也不比刷盘子轻松，中午的阳光毒辣的在陆小北身上舔着皮肤，汗水冲过被树干刮出的口子，一阵疼痛。身上的厚实的衣服象棉花糖一样让人行动起来无比迟缓，全身又痒又臭，却不能脱下衣服抓一抓，因为树丛里飞来飞去的蚊虫时刻地在盯着自己，好象是老板雇来的免费督工。
“他妈的，资本主义社会连虫子都不是好东西。”
整整两个小时，陆小北才勉强摘完一棵树，满满的7筐苹果摞在自己的面前，还得一筐一筐地拎出去。
这一整天，陆小北只摘了4棵树。
80澳币，500块人民币，陆小北的眼泪掉到了钱上，没有一点声息。
“哥们，你怎么跑来干这个啊？”
是一个和陆小北一起干活的中国男孩，看来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有一段时间了，正熟练地把衣服翻过来挂在窗户上，露出一个健硕的身体，黝黑的皮肤上，肌肉一块块的突兀着，上面的几道伤疤因此而格外醒目，在月光下闪着一道道青色的寒气。他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头发都整齐的梳到了身后，扎了条很有个性的小辫子，整张脸便没有了一点的遮掩，让陆小北能清楚地欣赏这张刚毅的带着菱角的面孔。
“我钱丢了……？”陆小北并不想多解释，便随便编了个理由。
“我操。”男孩似乎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那是真没辙了，这儿的警察他妈的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我上次丢了个笔记本电脑，连小偷都抓回来了，送到警察局去，根本没人理我，人家非得人赃并获，捉奸在床，要不就打官司，我他妈哪有那钱找律师去。”
“那后来怎么办了？”
“后来？往死里打那小子一顿，让他妈这帮白人也见识见识咱中国人是不好惹的。”
男孩凶巴巴的空气让陆小北哆嗦了一下，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转过去的后背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的刺青仿佛在怒号着他的无奈。
“这活可累啊，你也赶快把衣服脱了，翻过来晾一下，不然明天全是汗，你吃不消的。”
“哦。”陆小北有些机械的脱衣服，“你是哪里人啊？”
“北京人！叫我小海吧。”男孩很爽快地把手递给了陆小北。
小海虽然是北京人，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悉尼，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一直一个人和奶奶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虽然生活带给他的是一种不幸，但似乎他从来没有把这种经历当作一场负担，而是当成了人生的一段小挫折。而且小海是那种很坚强的男孩子，从来不会去埋怨世界对他的不公平，陆小北想悉尼在他的生活里，一定永远像他明亮的眼睛一样晴朗。
自从认识了这个朋友，陆小北在苹果园里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干活吃饭的时候，总有小海在旁边陪着聊天，让自己在无尽的疲倦下能尝到一丝淡淡的愉悦。
“唉，现在找份工作可真难。”小海哗啦哗啦的翻着《澳洲新报》。
“你就不用翻了。”陆小北一边把衣服翻过来晾上，一边安慰他，“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攒够了钱就走吧。这里真他妈不是人待得地方，我开始也成天在报纸里找，现在什么工作都一样累，听说刷盘子洗碗还不如咱们呢。”
“操，咱们打黑工，比别人挣得少一倍呢。”小海忿忿地把报纸撕了个粉碎。
“一天80多块，一个星期总也有将近600块钱了，一个月的话就是2千5。”陆小北掐着手指头，“我可真受不了了。”
“你怎么不和家里说呢？”小海把脑袋凑了过来，“你家庭条件怎么样？”
“怎么说也是好几万澳币呢，这就是我家的全部家底，连给我结婚准备的房子都卖掉了。既然到了国外，就要靠自己拼一下，不能再连累家里人了。”
小海用枕头捂住了脑袋，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也挺佩服你的。这个时候了，还能有这种雄心，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在澳洲……”
“那你是因为什么来挣钱呢？挣学费吗？”
“哼。”小海把脑袋伸了出来，“我早就不上学了。”
“那？”
小海机警地看了看旁边，确认大家已经睡着了，把陆小北拉了过去，小声得贴着耳朵告诉陆小北：
“其实……我是14K的……”
“你是14K的？”陆小北失色的叫了出来，这个所谓的台湾帮在自己的耳朵里流传过无数次了。
“你他妈小点声。”小海捂住了陆小北的嘴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常常被人欺负，后来奶奶死了，我想反正也是贱命一条了，这里生活太残酷了，没有钱，没有地位，你就什么也不是，中国人会骗你，而白人根本不把你当人看，我总不能跑去和土著人为伍吧，其实所谓的14K，没你想想的那么夸张，就像一群群寄生虫一样，在你身上扑腾，不疼不痒，但你看着心烦而已。
因为都是台湾人的帮会，所以我一直得不到什么重用，这不是前段日子接了个买卖，还他妈搞砸了。”
“什么买卖？”陆小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白粉呗。”小海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啊？”陆小北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贩毒？”
“你紧张什么啊？这不是大陆，其实政府管得很松，很多白人小孩都用自制的玻璃管吸食大麻。”
陆小北眼中的小海忽然变了个样子，帮会，吸毒，在从前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情景，竟然一幕幕地在眼前放映着，让自己慌张的说不出话来。
“妈的，我这次上当了，”小海把手攥成拳，“搞砸了整整5万块钱的买卖，所以我现在来这里干活，一是躲着他们，二也是得快点挣足了钱，还不上这帮家伙，杀人灭口的事情真干得出来啊。”
有滴汗从陆小北脑门上掉了下来，“没那么夸张吧……”
小海歪了歪嘴，陆小北知道他一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子，净问些个幼稚的问题。
“你注意到了没？”小海很神秘的钻进了陆小北的被窝，“老板的钱每天都放在园子边上的那辆吉普车里……”
“你要干什么？”
“这王八蛋对咱们太黑了，我快受不了了，我想把那笔钱偷过来，然后溜之大吉。”
“你别干傻事儿。”陆小北拉住小海的胳膊，仿佛他现在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钻进那辆车里去偷钱。
“傻事？”小海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悉尼了，在这里没人重视你，没人把你当回事，你就得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如果你有了钱，有了地位，你就是最牛逼的人，甭管这些都是他妈偷来的还是抢来的。这里既是天堂又是地狱，你看看红灯区里那帮女人，办一个旅游签证，到了这里，两腿一劈就开始收钱。半年收个几十万人民币回国，也他妈是半个款姐，谁还在乎她做过什么呢？”
陆小北不再说话了，小海的影子在月色下拉的很长，自己突然开始怕起他来，一层隔膜悄无声息地蒙上了心头。
陆小北想起了刚子告诉过自己的话，为什么他的话和小海这么相象，难道在悉尼生活了几年的人们，真得对什么都看得无所谓了吗？
“你在这里有朋友吗？”小海的声音突然大了些，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有一个……不是几个。”
“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小海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头上的天棚。
“钱太多了，我想别人也帮不了我什么忙……”陆小北的声音很低，“我觉得人到了国外，再好的朋友，提到钱，特别是这么多钱的时候，都不会帮忙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刚子，这边的人一般管他叫刚子。”
“哦……”小海把眼睛合上了，“我好象听说过，家里挺有钱的，开了个修车行，在市里住吧。”
“嗯，”我点了点头，“我高中同学。”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在悉尼就是这个样子，走出来，这里就是天堂，没走出来这里就是地狱，其实摆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有同样的两条路，就看你敢不敢走，能不能走好。”
“我现在就他妈是在地狱里了。”
“天堂和地狱无所谓哪个好，哪个不好，谁说下地狱的就是穷鬼了。”小海把被子盖严实了，“这里没有中庸的道路让你选择，一切的生活都是在挣扎中度过的，今天在天堂的人，明天就掉到地狱去也说不准。悉尼是一个欲望的城市，活在这里也许很累，但一旦你有了欲望，就不会累啦。”
陆小北楞着听小海呓语似的讲着，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鼾声越来越大。
“操，悉尼。”陆小北在心里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着。
小海离开的那天晚上，天气格外的晴朗，星星仿佛唾手可得的挂在面前，可以一颗一颗地把它们数清楚。
陆小北望着身边空空的床，心里也空空荡荡的，甚至连老板闯了进来也没有发现。
“他人呢？”陆小北的被子被一把掀开，一张狰狞丑陋的脸横在自己的面前，连上面的皱纹都跳个不停。
“不知道。”陆小北摇了摇头。
一记耳光在陆小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脸上，陆小北从床上翻了下去，爬起来的时候满眼的金星，嘴里有丝腥涩在流淌，陆小北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你他妈的没事就和他在一起，你说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真的不知道……”陆小北站直了身体，狠狠地盯着老板。
“你还袒护他？我他妈看你知不知道。”
一股力量砸在了陆小北的后背上，倒下去的时候，陆小北感觉到到处都是恶狠狠的扑来的身影，几只脚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身上踩着，踢着，伴随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叫声。
“你他妈的有种……”
当那些拳脚收回去的时候，疼痛才一点点地爬了上来，蚂蚁般得啃食着陆小北的每一根神经，陆小北努力的把脸转了过来，贴在冰冷的地上，老板和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叉着腰，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的行李。
“那个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收拾他，亏我对你们这么好，给你们这么高的报酬，你们他妈得还赶动我的钱，这些工钱，我都收回去，还有你们也都他妈听好了，”老板的嗓门越来越大，“谁他妈再敢和我动心眼，下场就和这个王八羔子一样。”
门轰的一声关上了，陆小北没有力气去追赶，费力地把手搭在床沿上，慢慢地支撑着站了起来，低头看到衣领有滴殷红的液体淌了下去，渐渐地变成了黑色，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倒棕色的痕迹。
有只手给陆小北递来一片纸巾，陆小北厌恶地把它拨开了。
十几个工友木桩一样的站成一圈，神色呆滞地看着陆小北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
“睡觉！”陆小北拉上了灯。
今夜的悉尼依旧平静，灯光虽然灭了，但外面明亮的星色和月光让屋子里依然清晰可见。
陆小北突然能理解小海这些日子和自己说过的话了，摸了摸还有些红肿的腮帮，苦笑了一下，是啊，谁他妈在乎你，自己尽可能的走在一条窄小的平衡木上，努力保持着与天堂地狱的距离，可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可能连条狗的不如，这是一个欲望之城，没有人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没有人愿意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只有自己应该知道在这里做过什么。
夜色在陆小北的眼里，突然变了颜色。
曾经在图片里让陆小北视为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绛紫色的悉尼的夜空，突然在自己的眼里变成了深灰色。
陆小北用力揉了揉眼睛，突然明白，是自己的眼中浮现出来了一层灰蒙蒙的记忆让那本来晴朗的夜幕失去了华丽的外袍。
“小海，你成功了。”
陆小北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但只念了一声，依稀听到了身边有人惊叫的声音。
一丝刻骨的痛楚迅速的游走在全身。
陆小北感觉自己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头栽了下去。
“醒了，醒了，你们快过来啊！”
好像睡了一个很舒服又很长但是没有梦境的懒觉，睁开眼睛的时候，陆小北的头有些疼，残存的记忆里剩下的东西并不多，但阿雅的声音在耳边还是那么熟悉。
陆小北感觉到有只柔软的手在自己额头上抚摸着，握住了它，是心妍。
屋子陌生的很，陆小北慢慢的把眼睛睁大，看到刚子像只发怒的狮子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看陆小北醒来，刚子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扑了过来，一把推开阿雅，“你说你想怎么的吧，你他妈当不当我是兄弟？你找死啊，你往苹果园去。”
陆小北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哪里？”
“你自己的homestay，你都不知道了？”刚子喊着，“你挺厉害啊你，跑去打黑工谁也不告诉，你知道吗？如果出了事，连Miki都得倒霉。”
陆小北才看到门口，Miki也站在那里。
一阵委屈突然涌上了喉咙，陆小北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陆小北贪婪的用牙齿撕咬着香喷喷的烤肉，心妍，刚子，阿雅，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
“小北，这次我错怪了你，不该对你发脾气，心妍把事情的缘由告诉我了。”刚子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是3000澳币，你先拿去用，别瞎跑了，现在全悉尼留给咱们华人的工作没他妈一个好的。”
“不用。”陆小北慌忙推开了刚子的手，“我不能花你的钱。”
“你别推拦。”刚子硬生生的把钱塞到了陆小北的手里，“你别以为这些钱能帮上什么忙，那么多的学费我都帮不了你们的，回头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忘了，上次猜球？你是赌赢了的。”
陆小北不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些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好啦，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回到陆小北的住处，刚子向阿雅使了个眼神，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开车离开了。
房间里剩下陆小北和心妍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心妍一把扑到陆小北的怀中，泪水尽情的宣泄出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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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坐着的心妍面容有些憔悴，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她平静的注视着陆小北，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机那天，陆小北就隐约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回城的路上，心妍沉默不语，陆小北只当她是旅途劳累，所以也没有多问。
回来接近一个周了，心妍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对此陆小北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耽误了几周的课程，赶赶进度也是应该的，直到今天和心妍在情人港旁的星巴克见面……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突然决定不读了？”陆小北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浪费时间。”
“怎么会这样想？难道忘记自己的理想了吗？你应该知道，如果不能完成学业，那么过去的两年时间可就真的是浪费了。”陆小北知道心妍的脾气，一旦拿定主意的事情，就很难说服，“叔叔阿姨知道你的决定吗？”
“这事……我自己可以决定……”心妍避开陆小北的目光，把头扭向窗外，眼角似乎有些发红。
“是不是叔叔阿姨有什么事情？”看到心妍的神情，陆小北似乎猜到了原因，“心妍，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从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约好了要坦诚相待，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都会携手面对，不会放弃彼此。”
“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心妍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陆小北，泪水止不住的簌簌落下……
原来前一段时间，心妍的父亲讲课时突发脑溢血，经过紧急抢救，在医院的IUC里治疗了20多天，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为此，心妍的母亲申请了停薪留职，在家里照顾心妍的父亲，本来富裕的中产家庭，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疾病，顿时陷入了困境。
因为家里的这次变故，心妍决定停止学业，帮助父母度过难关，可是当她把想法说给母亲听的时候，却遇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父亲知道后也十分生气，甚至以停止配合治疗来逼迫心妍回澳读书，没有办法，心妍只好选择暂时返回澳洲。
“这次父亲生病，几乎花掉了所有的积蓄，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说，但是家里实际已经没有能力支撑后续的学费了，我知道，他们打算变卖掉现在居住的房子，所以……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敞开心扉后，心妍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陆小北静静的听完，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如何安慰心妍，曾经的年少轻狂，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一股无力感深深的包围着自己，让陆小北感到有些窒息。
“说实话，不读这个学位也没什么，其实我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从事法律工作。”看到陆小北沮丧的神情，心妍明白他的心思，心头不由的一暖，伸手握住了陆小北的手。
“哦，心妍，你读书的学费是多少？”陆小北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每年学费差不多4万块，三年下来应该12万澳币左右……”心妍感到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也就是说，下半年是你的第三学年，对吗？”徐小北没有回答心妍的问题。
“是的，正常的读研外加读博一共需要花费四、五年的时间，太耗精力，因此我中途换成了热门的法学博士课程，英文是Juris Doctor，听起来好像是博士在读，其实是三年制的硕士学位，毕业后可以直接申请律师资格，前两年的课程已经修完了，谁知…… 哎…… 你就别担心了。”
“嗯……对了……心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办，嗯……回头我去找你。”陆小北仰头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跟心妍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忙忙离开了咖啡厅。
第二天晚餐过后，心妍接到阿雅的电话，约她在楼下见面。
阿雅的车没有熄火，停在公寓楼的门口，见心妍出来后，从车窗里递出一个信封，说是陆小北让她带过来的，还没等心妍开口，便一脚油门开走了。
心妍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信上写着：亲爱的，银行卡里的钱，应该足够支付你最后一个学年的学费了，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当面给你，你肯定是会拒绝的，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的理想，也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加油。这段时间，我要处理一些私事，回头再联系，爱你的小北。
看到这里，心妍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这笔钱应该是陆小北的学费，现在她明白了那天在咖啡厅，陆小北心不在焉的原因，想到这里，心妍赶忙拨通了陆小北的手机号码，可是电话反复重复的只有那一句：The number you are dialing cannot be reached, please try again later……
“你决定了？”
陆小北看着眼前这个布满了皱纹的脸？这样的小农场主在悉尼的郊区也许比比皆是吧，一个大约40多岁的中国中年人，但是这个时候他显然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同胞。
“决定了。”
“那么一棵树20澳币，中午和工人在园子里吃饭。”那人扔给陆小北一套粗实的背带牛仔裤，“穿上吧。”
就这样，在到悉尼的第三个月，陆小北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私人农场的苹果园里摘苹果。
进入五月中旬，悉尼的天气仍然非常的热，但陆小北却必须得穿上厚重的衣服，进行着暗无天日的体力劳动。
陆小北现在是个彻底的无产者，他想起王起明刚到美国的时候，毕竟还有老婆，有借来的500美金，有人给他介绍工作，工作的老板娘还是个风情万种的阿春。
可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守着偌大的一个苹果园，还有一个长的龌龊不堪的湖北老板。
陆小北没有办法再去读大学了，家里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学费留给了心妍，自己的梦想就此化为了泡影，现在他只关心自己和心妍如何能在悉尼生存下去。
可是陆小北突然发现，原来生存的艰难并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重复的劳动让他累的直不起腰来，原来这种活一定也不比刷盘子轻松，中午的阳光毒辣的在陆小北身上舔着皮肤，汗水冲过被树干刮出的口子，一阵疼痛。身上的厚实的衣服象棉花糖一样让人行动起来无比迟缓，全身又痒又臭，却不能脱下衣服抓一抓，因为树丛里飞来飞去的蚊虫时刻地在盯着自己，好象是老板雇来的免费督工。
“他妈的，资本主义社会连虫子都不是好东西。”
整整两个小时，陆小北才勉强摘完一棵树，满满的7筐苹果摞在自己的面前，还得一筐一筐地拎出去。
这一整天，陆小北只摘了4棵树。
80澳币，500块人民币，陆小北的眼泪掉到了钱上，没有一点声息。
“哥们，你怎么跑来干这个啊？”
是一个和陆小北一起干活的中国男孩，看来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有一段时间了，正熟练地把衣服翻过来挂在窗户上，露出一个健硕的身体，黝黑的皮肤上，肌肉一块块的突兀着，上面的几道伤疤因此而格外醒目，在月光下闪着一道道青色的寒气。他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头发都整齐的梳到了身后，扎了条很有个性的小辫子，整张脸便没有了一点的遮掩，让陆小北能清楚地欣赏这张刚毅的带着菱角的面孔。
“我钱丢了……？”陆小北并不想多解释，便随便编了个理由。
“我操。”男孩似乎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那是真没辙了，这儿的警察他妈的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我上次丢了个笔记本电脑，连小偷都抓回来了，送到警察局去，根本没人理我，人家非得人赃并获，捉奸在床，要不就打官司，我他妈哪有那钱找律师去。”
“那后来怎么办了？”
“后来？往死里打那小子一顿，让他妈这帮白人也见识见识咱中国人是不好惹的。”
男孩凶巴巴的空气让陆小北哆嗦了一下，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转过去的后背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的刺青仿佛在怒号着他的无奈。
“这活可累啊，你也赶快把衣服脱了，翻过来晾一下，不然明天全是汗，你吃不消的。”
“哦。”陆小北有些机械的脱衣服，“你是哪里人啊？”
“北京人！叫我小海吧。”男孩很爽快地把手递给了陆小北。
小海虽然是北京人，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悉尼，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一直一个人和奶奶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虽然生活带给他的是一种不幸，但似乎他从来没有把这种经历当作一场负担，而是当成了人生的一段小挫折。而且小海是那种很坚强的男孩子，从来不会去埋怨世界对他的不公平，陆小北想悉尼在他的生活里，一定永远像他明亮的眼睛一样晴朗。
自从认识了这个朋友，陆小北在苹果园里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干活吃饭的时候，总有小海在旁边陪着聊天，让自己在无尽的疲倦下能尝到一丝淡淡的愉悦。
“唉，现在找份工作可真难。”小海哗啦哗啦的翻着《澳洲新报》。
“你就不用翻了。”陆小北一边把衣服翻过来晾上，一边安慰他，“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攒够了钱就走吧。这里真他妈不是人待得地方，我开始也成天在报纸里找，现在什么工作都一样累，听说刷盘子洗碗还不如咱们呢。”
“操，咱们打黑工，比别人挣得少一倍呢。”小海忿忿地把报纸撕了个粉碎。
“一天80多块，一个星期总也有将近600块钱了，一个月的话就是2千5。”陆小北掐着手指头，“我可真受不了了。”
“你怎么不和家里说呢？”小海把脑袋凑了过来，“你家庭条件怎么样？”
“怎么说也是好几万澳币呢，这就是我家的全部家底，连给我结婚准备的房子都卖掉了。既然到了国外，就要靠自己拼一下，不能再连累家里人了。”
小海用枕头捂住了脑袋，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也挺佩服你的。这个时候了，还能有这种雄心，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在澳洲……”
“那你是因为什么来挣钱呢？挣学费吗？”
“哼。”小海把脑袋伸了出来，“我早就不上学了。”
“那？”
小海机警地看了看旁边，确认大家已经睡着了，把陆小北拉了过去，小声得贴着耳朵告诉陆小北：
“其实……我是14K的……”
“你是14K的？”陆小北失色的叫了出来，这个所谓的台湾帮在自己的耳朵里流传过无数次了。
“你他妈小点声。”小海捂住了陆小北的嘴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常常被人欺负，后来奶奶死了，我想反正也是贱命一条了，这里生活太残酷了，没有钱，没有地位，你就什么也不是，中国人会骗你，而白人根本不把你当人看，我总不能跑去和土著人为伍吧，其实所谓的14K，没你想想的那么夸张，就像一群群寄生虫一样，在你身上扑腾，不疼不痒，但你看着心烦而已。
因为都是台湾人的帮会，所以我一直得不到什么重用，这不是前段日子接了个买卖，还他妈搞砸了。”
“什么买卖？”陆小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白粉呗。”小海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啊？”陆小北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贩毒？”
“你紧张什么啊？这不是大陆，其实政府管得很松，很多白人小孩都用自制的玻璃管吸食大麻。”
陆小北眼中的小海忽然变了个样子，帮会，吸毒，在从前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情景，竟然一幕幕地在眼前放映着，让自己慌张的说不出话来。
“妈的，我这次上当了，”小海把手攥成拳，“搞砸了整整5万块钱的买卖，所以我现在来这里干活，一是躲着他们，二也是得快点挣足了钱，还不上这帮家伙，杀人灭口的事情真干得出来啊。”
有滴汗从陆小北脑门上掉了下来，“没那么夸张吧……”
小海歪了歪嘴，陆小北知道他一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子，净问些个幼稚的问题。
“你注意到了没？”小海很神秘的钻进了陆小北的被窝，“老板的钱每天都放在园子边上的那辆吉普车里……”
“你要干什么？”
“这王八蛋对咱们太黑了，我快受不了了，我想把那笔钱偷过来，然后溜之大吉。”
“你别干傻事儿。”陆小北拉住小海的胳膊，仿佛他现在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钻进那辆车里去偷钱。
“傻事？”小海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悉尼了，在这里没人重视你，没人把你当回事，你就得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如果你有了钱，有了地位，你就是最牛逼的人，甭管这些都是他妈偷来的还是抢来的。这里既是天堂又是地狱，你看看红灯区里那帮女人，办一个旅游签证，到了这里，两腿一劈就开始收钱。半年收个几十万人民币回国，也他妈是半个款姐，谁还在乎她做过什么呢？”
陆小北不再说话了，小海的影子在月色下拉的很长，自己突然开始怕起他来，一层隔膜悄无声息地蒙上了心头。
陆小北想起了刚子告诉过自己的话，为什么他的话和小海这么相象，难道在悉尼生活了几年的人们，真得对什么都看得无所谓了吗？
“你在这里有朋友吗？”小海的声音突然大了些，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有一个……不是几个。”
“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小海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头上的天棚。
“钱太多了，我想别人也帮不了我什么忙……”陆小北的声音很低，“我觉得人到了国外，再好的朋友，提到钱，特别是这么多钱的时候，都不会帮忙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刚子，这边的人一般管他叫刚子。”
“哦……”小海把眼睛合上了，“我好象听说过，家里挺有钱的，开了个修车行，在市里住吧。”
“嗯，”我点了点头，“我高中同学。”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在悉尼就是这个样子，走出来，这里就是天堂，没走出来这里就是地狱，其实摆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有同样的两条路，就看你敢不敢走，能不能走好。”
“我现在就他妈是在地狱里了。”
“天堂和地狱无所谓哪个好，哪个不好，谁说下地狱的就是穷鬼了。”小海把被子盖严实了，“这里没有中庸的道路让你选择，一切的生活都是在挣扎中度过的，今天在天堂的人，明天就掉到地狱去也说不准。悉尼是一个欲望的城市，活在这里也许很累，但一旦你有了欲望，就不会累啦。”
陆小北楞着听小海呓语似的讲着，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鼾声越来越大。
“操，悉尼。”陆小北在心里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着。
小海离开的那天晚上，天气格外的晴朗，星星仿佛唾手可得的挂在面前，可以一颗一颗地把它们数清楚。
陆小北望着身边空空的床，心里也空空荡荡的，甚至连老板闯了进来也没有发现。
“他人呢？”陆小北的被子被一把掀开，一张狰狞丑陋的脸横在自己的面前，连上面的皱纹都跳个不停。
“不知道。”陆小北摇了摇头。
一记耳光在陆小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脸上，陆小北从床上翻了下去，爬起来的时候满眼的金星，嘴里有丝腥涩在流淌，陆小北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你他妈的没事就和他在一起，你说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真的不知道……”陆小北站直了身体，狠狠地盯着老板。
“你还袒护他？我他妈看你知不知道。”
一股力量砸在了陆小北的后背上，倒下去的时候，陆小北感觉到到处都是恶狠狠的扑来的身影，几只脚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身上踩着，踢着，伴随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叫声。
“你他妈的有种……”
当那些拳脚收回去的时候，疼痛才一点点地爬了上来，蚂蚁般得啃食着陆小北的每一根神经，陆小北努力的把脸转了过来，贴在冰冷的地上，老板和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叉着腰，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的行李。
“那个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收拾他，亏我对你们这么好，给你们这么高的报酬，你们他妈得还赶动我的钱，这些工钱，我都收回去，还有你们也都他妈听好了，”老板的嗓门越来越大，“谁他妈再敢和我动心眼，下场就和这个王八羔子一样。”
门轰的一声关上了，陆小北没有力气去追赶，费力地把手搭在床沿上，慢慢地支撑着站了起来，低头看到衣领有滴殷红的液体淌了下去，渐渐地变成了黑色，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倒棕色的痕迹。
有只手给陆小北递来一片纸巾，陆小北厌恶地把它拨开了。
十几个工友木桩一样的站成一圈，神色呆滞地看着陆小北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
“睡觉！”陆小北拉上了灯。
今夜的悉尼依旧平静，灯光虽然灭了，但外面明亮的星色和月光让屋子里依然清晰可见。
陆小北突然能理解小海这些日子和自己说过的话了，摸了摸还有些红肿的腮帮，苦笑了一下，是啊，谁他妈在乎你，自己尽可能的走在一条窄小的平衡木上，努力保持着与天堂地狱的距离，可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可能连条狗的不如，这是一个欲望之城，没有人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没有人愿意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只有自己应该知道在这里做过什么。
夜色在陆小北的眼里，突然变了颜色。
曾经在图片里让陆小北视为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绛紫色的悉尼的夜空，突然在自己的眼里变成了深灰色。
陆小北用力揉了揉眼睛，突然明白，是自己的眼中浮现出来了一层灰蒙蒙的记忆让那本来晴朗的夜幕失去了华丽的外袍。
“小海，你成功了。”
陆小北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但只念了一声，依稀听到了身边有人惊叫的声音。
一丝刻骨的痛楚迅速的游走在全身。
陆小北感觉自己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头栽了下去。
“醒了，醒了，你们快过来啊！”
好像睡了一个很舒服又很长但是没有梦境的懒觉，睁开眼睛的时候，陆小北的头有些疼，残存的记忆里剩下的东西并不多，但阿雅的声音在耳边还是那么熟悉。
陆小北感觉到有只柔软的手在自己额头上抚摸着，握住了它，是心妍。
屋子陌生的很，陆小北慢慢的把眼睛睁大，看到刚子像只发怒的狮子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看陆小北醒来，刚子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扑了过来，一把推开阿雅，“你说你想怎么的吧，你他妈当不当我是兄弟？你找死啊，你往苹果园去。”
陆小北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哪里？”
“你自己的homestay，你都不知道了？”刚子喊着，“你挺厉害啊你，跑去打黑工谁也不告诉，你知道吗？如果出了事，连Miki都得倒霉。”
陆小北才看到门口，Miki也站在那里。
一阵委屈突然涌上了喉咙，陆小北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陆小北贪婪的用牙齿撕咬着香喷喷的烤肉，心妍，刚子，阿雅，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
“小北，这次我错怪了你，不该对你发脾气，心妍把事情的缘由告诉我了。”刚子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是3000澳币，你先拿去用，别瞎跑了，现在全悉尼留给咱们华人的工作没他妈一个好的。”
“不用。”陆小北慌忙推开了刚子的手，“我不能花你的钱。”
“你别推拦。”刚子硬生生的把钱塞到了陆小北的手里，“你别以为这些钱能帮上什么忙，那么多的学费我都帮不了你们的，回头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忘了，上次猜球？你是赌赢了的。”
陆小北不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些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好啦，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回到陆小北的住处，刚子向阿雅使了个眼神，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开车离开了。
房间里剩下陆小北和心妍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心妍一把扑到陆小北的怀中，泪水尽情的宣泄出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