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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意大利
作者:故国月明
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的主要精神口号就是“我要去意大利!”,从早到晚的嚷嚷,跟早请示晚汇报一样按时按点,激情四射,声音洪亮。由于计划的时间过长,资料收集得过全,考察工作做得过细,最后我连圣母教堂附近公用洗手间门朝哪边开都清清楚楚,这意味着我在我的脑子里已然完成了这个“精神旅游”过程,意大利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新鲜感了。由此可见人类拥有想象有时也是一件很不美好的事。可是,我还是认真地向着这个目标前进——“我要去意大利!”,这好比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虽然早已索然无味,可还得坚持,谁让它是我们的理想呢?
去意大利在我生活中成了一个宏伟壮阔的目标,一个必须完成的事业,至于为什么要实现它,是否真的一定要实现它,实现它对我来说有没有意义都不重要了,它就像一座城堡,而我是守城的卫士,即使它对我来说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空城,可我的职责是守卫,我的任务就是守住我的理想我的城池,这个城堡的价值和意义于我无关。
我酸溜溜地解释:目标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很多时候我觉得生活说白了就是一个又一个空城记,而我们的人生,当然指的是中国人的人生,就更是荒谬之极前赴后继地上演着全民空城记。在一个巨大的空城里建造更多空城,全然不顾它们是否有根基,像我一样带着空洞的热情,去体验艰难的过程,以牺牲为乐趣,并告诉自己这就是乐趣所在。
空城的卫士也有心猿意马的时候,在计划去意大利的前一周我见异思迁地对北欧暗生情愫。于是极尽所能把能想出来的形容词都用上了,把能联系上的诗啊、歌啊都扯出来,妄图在理想实现的最后关头彻底扭转局面。最有力的理由是:如果不抓紧时间去北欧的话,过了八月,我们只好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手套流着清鼻涕去北欧欣赏雪景。至于意大利,它不是热情的很嘛,晚几个月也影响不了它的温度。世界上什么风最灵?这就不用明说了吧,至少我们坚信从来都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除了早一点就范基本没有第二条好路可走。西风(也就是家里最高行政长官,简称家长)只得抓紧时间去安排北欧行程,订机票订酒店,东风则在家里载歌载舞,憧憬着在那个“隔着厚重深沉的冰海遥望天际的地平线,那隐匿在海的上面天的下面抑或是海下面天的上面的永远带着北方肃穆气息的在梦境里闪烁微光的神秘城堡,那依稀从远方从故事里驶过的挪威海盗船,在腥咸的海风里驰骋中古与现代混合的想象力,满足所有女人有关浪漫与神秘的幻想的北欧”。
我对北欧一往情深,不幸的是像我这样痴男怨女多的是,飞机坐满了、酒店里也住满了,家长强掩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对我说:没办法,你还是从一而终吧。为理想执着是伟大的,崇高的,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我无奈地接过话:至于理想是否崇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追求,我在坚持。我悲伤地回头看看我的空城,继续回到我的岗位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去意大利……
经过这个插曲后,北欧当然就荣升为我心中的明月光和朱砂痣,意大利则成了饭黏子和蚊子血,唯一能让我产生动力的是意大利还算是夏天,不像荷兰已直接跨进了秋季。我悻悻地说:瞧!荷兰连天气都那么没有创意!我把激情全用在了准备行头上,咱天天不能重样不是,不能让人家觉得咱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没好衣裳穿,咱要以数量取胜!西风凑过来看了看说,这哪够一天一身儿的,你不识数啊?东风若无其事地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米兰是以什么出名来的?此行我们要以购物为主,观景为辅,要以大买特买为荣,以只看不买为耻,领会精神了吗?背一遍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