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教AP心理学课程了!帖子深处有青葱照,讲座视频,长文

谢谢您的美言!考GRE和申请研究生的那几年生活还是挺难的,迷茫。在那之前我妈重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出国的愿望一直压在心底,走不了。我从阿根廷回去,她就又住院了,我在北医三院陪了她一段时间,几个月之后她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才认真地准备考试和申请,好几个人帮我,回北外请当年的老师帮我写推荐信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但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赞孝顺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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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haigui

心理学博士
《我在美国当教授》第一部分

2004年五月四日,我收到了威斯康辛大学分校寄来的入职合同。我签了字,复印了一份,把原件寄回学校,然后拿复印件前往Lehigh的“国际学生办公室”,请负责国际学生和学者入境、移民、工作许可一类事务的Gessilla帮我办临时工作签证(OPT)。七年前,我入学的时候,就是Gessila给我办的手续-申请社会安全号,签署提交给移民局的表格儿、外国人拿奖学金的手续等等。那时候国际学生办公室跟材料科学系在一座楼里,那是位于山脚下的褐色现代建筑,楼道尽头有开阔的公共空间,可以摆上桌子作为展台举办活动,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一年四季户外的景色一览无余。如今国际学生办公室搬到了半山腰一座十九世纪的老式独立屋。Gessila安详的气质依然如故,但苍老了很多。七年是挺长一段时间,人就是没有遇到特别的事,模样也会发生变化。Gessilla认真地看了我提交的雇用合同,帮我填好了申请临时工作签证的表格,告诉我要等一个月后才会有结果。

春季学期在五月初就结束了,学校进入漫长的暑假。在五月到八月中旬这段时间,我完成了论文写作和答辩,同时还给本科生教了一门暑期课程-《社会心理学入门》。在Lehigh,春季和秋季学期的课程都是由教授主讲,研究生只能担任助教。寒暑假开设的课程则不同,已获得硕士学位的研究生有资格作为主讲老师在暑期独立开课。我从2000年完成硕士论文答辩之后到2004年,每个暑假给本科生上一门课。在四个暑假中,我教了三次《统计学》,一次《社会心理学入门》。学生们对我的教学质量反馈不错。每门课程结束的时候,学生要填写评估教学质量的表格,一共有二十几道题目,评议老师对课程内容的掌握、讲授是否清晰、有效、学生学习的收获、是否愿意向其他同学推荐这门课等等。每道题目五点计分,一分为非常不好,二分为不好,三分为中性,四分为好,五分代表非常好。学生对我的评价在“好”和“非常好”之间。有一位女生在上完了统计学课程即将结束,完成考试离开教室的时候专门走过来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听懂跟数学有关的课。”

我每天早上离开住处前往学校的时候,都会看一下门口墙上的信箱,有没有移民局寄来的文件。八月上旬的一天早上,移民局寄来的白信封出现了,里面是临时工作许可。

八月二十日,我租了一辆微型面包车,载着行李,前往位于威斯康辛西北部的小镇。从地图上看,行程一千多英里,一直向西,穿过整个宾州、俄亥俄和印第安纳州,在芝加哥附近转向西北,再穿过威斯康辛州大部,几乎到达威斯康辛与明尼苏达州边界。我开了两天,初夏的阳光肆无忌惮,很亮,很辣,但气温不高。
宾夕法尼亚州西部的地形以丘陵和山地为主,属于横贯美国南北的阿巴拉契亚山的余脉,山谷里分布着整齐洁净的房屋,那里人们喜欢采用深红色屋顶,在植被茂盛的环境里格外醒目。教堂的钟楼直指天空,改变了整个群落的轮廓。行车经过一个山脊,看到一石碑,上有铭文-“此处是密西西比河以东最高点”,此后公路沿着山势盘旋而下。进入俄亥俄州,时区由美国东部时间变成中部时间,比宾州晚一小时。此后一路全是平原。

途中第一天晚上的落脚点选在俄亥俄州中部一汽车旅馆,位于平坦而广阔的田地中间。这是一片结构简单的平房,有人不知何年何月在每个房门前的柏油地面上用白色油漆划出车位。我躺在屋里,仿佛置身于广阔的草原上,周围像火星一样静。当晚整片房子里好像除管理员之外只有我一个人。脑子里想,要是屋顶上有天窗就好了,能看见满天星斗。

此刻茜拉已经在盐湖城安顿下来了。她跟我同一年获得博士学位,她年初就在犹他州一所优秀的研究型大学谋到了终身职位轨道的助理教授的职位。她也是八月底秋季学期开始时入职。她的薪资比我高不少,而且入职后的第一个学期没有教学任务,可以专心做研究。我的成年生活的前一半很多时候都在为她担心,但回头看过去,她在人生的每一步成就都比我高。她高考的入学分数比我高,在大学里成绩比我好。大学毕业找工作比我顺利,职位也比我好。申请美国学校的时候,碰巧有一个学校给我全额奖学金,而她是四所名校争着要她。我一生所获都是靠笨功夫,才能方面的欠缺很明显。我一直认为她能力不高,不相信她能做好任何事儿,这是投射。我对自己的能力抱有深深的怀疑,我把这种怀疑投射到跟我亲近的人身上。我不肯直接承认我对自己的怀疑,那样低自尊造成痛苦我无法面对。但我又无法排解内心的紧张和焦虑,跟我亲近的人特别是茜拉就成了我的替罪羊。

第二天,我开了十五小时,七八个小时之后感觉躯干酸痛。夜间行车的时候,周围的树木、房屋、地形都被黑暗隐去,视网膜上影像单一,只有跟我同向移动的暗红色尾灯和逆向而去的菊黄色前灯形成两条不见首尾的长蛇,在广阔的大地上蠕动。上坡的时候,四周的山被黑夜遮住,给人的感觉是天空被挖了一个洞,车灯的队伍爬上了天,在到达山顶的时候仿佛消失在天上的洞里。不时路过城镇,公路两边不同颜色、亮度和照射范围的灯,错落地散在黑暗的海洋里。

午夜过后到达了名字奇怪的小镇-麦那摩尼。94号州际公路49英里出口处有家小旅馆,我三月份前来面试的时候就住在那儿,这次也住在那儿。早上我按电话薄上的黄页找出租公寓,下午就签了合同,拿了钥匙。
领我去看房的是物业公司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嫂,她是我正式在这个小城安顿下来之后接触的第一个人。她带我从车库经后门进入起宽敞的居室,迎面是一扇落地窗,看到窗外整齐的草坪,工人正在用机器修剪,距窗十米之外有一排高大的松树遮住视线。公寓有两个小卧室,起居室跟灶台间连成一体。她随后带我去物业公司的库房,开了锁,推开门,里面有从前的房客遗留的家具。我要了一个铁架沙发,打开能当床。我开着租来的小型面包车去沃尔玛买了一张松木饭桌,未刷油漆。住处在镇的北部,背靠广阔的农田,旁边有高尔夫球场和通往镇子中心的公路,我此后每天从住处去学校就走那条经过湖边的公路。
 
最后编辑: 2019-12-08

xinhaigui

心理学博士
《我在美国当教授》第二部分

威斯康辛纬度高,夏天日照时间长,早上五点天就亮了,晚上九点半太阳还没落山。这里冬季长,从12月初开始空气变得非常冷,积雪到来年三月底才开始融化,融雪季节地上泥泞。冬天下雪的时候,带翻斗的铲车立即上路上进行除雪作业,把雪铲到路边,雪大的时候路两侧堆起半人高的大坝,后面车斗里不间断地往路面上撒盐粒,防止结冰。

威斯康辛多湖,紧邻的明尼苏达更有千湖之州的美称。买纳摩尼也有一湖,名字也叫买纳摩尼。每年湖面封冻之后,某一天早上距岸边不远的冰上神秘地出现一辆汽车,不知被什么人抛在那里,年年如此。我每次经过湖边都猜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用意何在,过后又忘了向人询问。我离开之前那年冬天听理查德说那是汽车空壳,当地报社把它拖到冰面上,来年春季号召大家出钱打赌,猜哪一天冰面融化到车子没入水中,报社把打赌获得的钱捐给慈善机构。

在那靠近北极的地方,冬天的阳光颜色苍白,住处窗外雪地里偶尔有鸟的鸣叫。冬天的周末我有时一边备课,一边琢磨夏天回中国的计划,脑子里想象国内含有灰尘的空气。我有时候也想象去了阳光充足、空气干燥的加利福尼亚,坐在广阔的太平样边上阳光照耀下沙滩上。我身在威斯康辛,内心却向往别处,此地的生活中缺乏某种重要的元素,令我不安。

“买那摩尼”这地名来自当地的印第安人部落,目前附近还有印第安人居住的“保护区”,但我在五年中从未见到过印第安人。小镇人口五万左右,大学师生占一万。威斯康辛所处的上中西部在人口构成上跟美国其他地区不同,居民大部分是白人,多为挪威、瑞典等斯堪的纳维亚移民的后裔,黑人和西班牙语系人口很少。我来到这儿三年后开始在超市里看见操西班牙语的人的墨西哥人-附近农场的季节工,并非一年到头都在此地。

本地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被称为“Hmong”,他们就是苗族,中国也称其为“蒙人”。这一族裔发源于中国,后来迁移到老挝和柬埔寨。越南战争期间中央情报局把他们组织起来,与越共展开游击战。越共赢得胜利之后将蒙人从原来住的地方驱离,这群人后来大部分流落到位于泰国的难民营,很多人在难民营里生活多了多年。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在天主教会的安排下来到美国,定居在加州和上中西部。这一带大中小学里一般都会到一小股苗族人,他们的名字跟中国人很相似,有姓Zhang(张)的、姓Zhao(赵)的,还有一个非常普遍的形式是Xiong,我想对应的中国字应该是“熊”。他(她)们的身材比普遍中国人小,其中有一小部分年轻人体重超过正常标准,是那种大脸盘,全身胖的类型。因为这个群体普遍身材小,所以其中有胖子就特别显眼。我的班里每个学期都有一两个苗族学生,我教过的几位苗族学生相互之间成绩差别很大,整个群体对教育的重视和追求并想中日韩等其他亚洲群体不突出。

在那五年中,我除了给学生上课,交往的人都是学校的同事。每逢节日,黛瑟蕊和麦克夫妇邀请我与理查德及其夫人去她们家吃晚餐。她们家的房子位于乡下,据说是本地邮差最远的投递点之一。她家的房产带有很大一片地,大部分租给经营农场邻居耕种。车子快到她们家的时候,要开过一段弯道很多的乡村路。感恩节和圣诞节是在冬季,威斯康星天黑得早,外面的夜色特别深,特别静。黛瑟蕊两口子喜好制作不同地域的饮食,连印度的咖喱味也尝试过,每次的正餐特别丰富。戴瑟蕊擅长烤面包,刚出炉的自家烤制的面包真是色香味俱佳,未曾品尝过的人无法想象。几个人餐前餐中餐后都无节制地饮酒,啤酒葡萄酒威士忌供应充分。聊天的时候,外面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白雪皑皑的山野隐藏在夜幕之下,户外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黛瑟蕊家的厅堂里温暖如春。

黛瑟蕊年纪至少五十开外,麦克只有四十岁左右。黛瑟蕊在前一次婚姻中有一个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在遥远的华盛顿州。黛瑟蕊和麦克是在华盛顿州立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相识的。黛像爱护儿子一样爱护麦。她们博士毕业之后,黛找工作比较顺利,先是在肯塔基州的一所学院做了两年非终身轨道的教员,五年前来到斯托特,获得了终身轨道的助理教授职位。麦就像尾巴一样,黛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在黛任教的学校每学期教两门课。她俩有一个男孩儿,名叫康纳,四五岁的样子,是夫妇俩刚到威斯康星的时候出生的。黛曾经呵呵笑着说,当你认为自己不可能怀孕的年纪了,他来了。麦也调侃地讲起黛临产的时候刚刚上完下午的可,坐在他汽车后座上去医院,弄脏了座椅……康纳皮肤苍白,面部轮廓清秀而细致,对跟成年人互动不感兴趣,总是自己玩。他对食物很挑剔,每次吃饭的时候,对桌子上满汉全席一样琳琅满目的食物看都不看。黛总是给她单独准备一碗意大利面条,他独自在自己的地方吃。

麦的父亲是纽约州立大学的退休教授,退休之前在地质学领域拥有一定的学术地位,言谈举止之间散发着学者习惯针对世界的普遍性议题深思熟虑的笃定与镇定。2005年暑假期间,夫妇二人从纽约州北部驱车途经加拿大来到威斯康星,看望儿子一家。周五的傍晚,我们坐在黛和麦的院子里聊天儿,喝啤酒。黛在厨房准备正餐,麦的母亲从房子里出来,端来一盘亲手制作的食物,切成段的西芹,每一段芹菜的凹槽里抹上花生酱。脆生生的碧绿的芹菜跟软绵绵富含脂肪的花生酱一起咀嚼,口感和滋味很独特。

麦的母亲戴安是一位即使衣着朴素也难掩雍容的英国妇人,虽然在美国生活了大半辈子,依然改不掉那有些自恋的英国口音。麦的母亲祖上在印度靠近藏南的地方拥有大量产业,那时候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戴安在帆布休闲椅上坐下,安静地听麦克谈科学理论的发展和演变。一种新的理论是如何取代旧的理论,比如认知科学如何取代了传统的精神分析。信奉旧理论的人并没有在实证研究的结果面前放弃自己原来的观点,改信了新的理论。人是难以改变自己的观点的。旧的理论之所以消失了,是因为信奉那些理论的人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同时又没有新的人相信旧的理论了。人是思维的载体,思维的内容是人的主宰,人反而无法控制思维内容。思维如同基因一样,不断寻求通过传播复制自己,控制更多的头脑。如果你信奉某一想法,念头,你很难克制向他人宣讲的欲望和冲动,你必须把征服了你的念头当作福音传播,让这些念头征服更多的人。

威斯康星的夏天日照充足,夕阳西下之后天气凉爽,微风轻拂,令人禁不住感慨人生的短暂与宝贵,美好的世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能当下瞬间享受。麦克欣赏达尔文时代的英国学者的生活方式,不必为生计做任何事,所有工作就是为了获得真知灼见。黛从屋里走出来,端来一盘烤面包片,上面涂了厚厚的墨西哥西红柿酱,发酵的流体中夹杂着大量紫红色的果实颗粒,味道浓烈。

我们几个人坐在黛和麦的院子里,天色越来越淡,太阳早已落到地平线之下了。此地在周围地势最高,景色一览无余。黛谈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生活,提到贫困和犯罪毒品横行的巴尔的摩,有一次她谈到自己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街上有人相互厮杀。她谈到自己当年做的愚蠢而令人难堪甚至羞耻的事,以及作为单亲妈妈的种种艰辛。黛的父亲是军官,她小时候跟随父母在美国各地的军队驻地之间迁移,幼年时期在韩国住过一阵子。她在离开父母独立生活之后如何成为单亲妈妈,沦落到黑人聚居的巴尔的摩贫民区,是我不得而知的,其中的甘苦相比不足与外人道。黛在过了一般人上大学的年龄很久之后才上大学。她完成本科学习之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在华盛顿大学遇到了麦克。而麦克是地道的传统学生,高中毕业就上了大学,本科毕业就考上了研究生。

我去斯托特应聘那年,麦克和我申请了同一职位。麦克的竞争力薄弱,招聘委员会在第一轮筛选申请人材料期间,就把他排除了,没让他进入下一轮考察。麦克的教学质量从未获得过学生的认可,学生对他的评价分数低。他的教学没有系统规划和有条不紊的节奏,他在课前似乎没认真准备,在课堂上跟随自己的兴致,想到哪儿讲到哪儿,内容凌乱。他在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兴致勃勃,信马由缰,到学期过半,发现教案中规定的内容讲不完,于是紧赶慢赶。麦克脑子里的知识庞杂而发散,但未经过系统梳理,没有形成思路和体系,甚至没有头绪。他跟人聊天儿的时候妙趣横生,然而在对高等教育感到茫然的学生面前,他的风格漏洞百出。学生们不知道他到底要讲什么,不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上他的课糊里糊涂的。在教学中最忌讳让学生糊涂,当学生糊涂的时候,她(他)会认为老师糊涂。学生不喜欢糊里糊涂的老师。

麦克一直都做兼职教员,在系里处于边缘地位,没机会跟群体中有力量,有地位的同事建立同盟关系,申请工作的时候没有强有力的人热情地推荐他,他请人勉强写的推荐信不给力。学校是等级森严的组织,终身轨道的教授和非终身轨道的教员之间界限分明,前者是院系的主人,通过各种委员会主导院系的管理,所谓“教授治校”,指的就是这些人。而后者始终是临时的外聘人员,只是有可得时候才在系里出现,而且有一种仿佛随时会被遣散的感觉。这两个群体在校内有截然不同的发展轨道,这是在入职的时候就规定好的。

进入终身轨道的新教师通常是在刚拿到博士学位或完成博士后的时候入职,此后有六年时间担任助理教授,这一阶段称为考察期。考评内容包括三项:研究成果、教学质量和为本系、本校和社会提供的服务;这些内容是美国大学教授的核心工作。

研究型和教学型院校考评教授的时候,这三项内容所占权重不同。在Lehigh那样的研究型院校,研究成果所占的权重达到70%,教学和服务共同分享剩下的30%影响力。助理教授的绩效考评通常是每年一小评,三年一中评,到第六年则迎来终期考评。教授在考评期到来之际,要列出自己上一阶段发表的论文清单,附上原文的影印件,再附上考评期内的教学评估和服务总结,交给考评委员会。考评委员会是由系里已经获得终身职位的所有教授组成,成员通过投票做出考评决定。

每一年的考评结束之后,考评委员会告知新教授其在上一年各项工作是否达到了本职位所要求的指标。入职后第三年的中期考评可能是新教授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在研究型院校,如果你在顶级刊物上发表的论文数量远超朋辈,那么此刻就能升职为副教授,并获得终身职位,不必等到第六年。如果你获得研究资助,那更是锦上添花。如果你符合上述条件,但考评委员会没有主动表示要为你晋级,你可以要求晋级,告知系里如果不能晋级你就另谋高就。考评委员会自然知道你的实力和价值,自会盘算失去你对系里的损失。

这一过程本质上是一个业已形成的群体与申请加入这个群体的新人之间的谈判,博弈论的原理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充分体现。如果你在前三年的研究成果差强人意,考评委员会定会提示你在本系的未来前景不妙,并或明或暗地表明,即使你再待三年,恐怕也难达到获得终身职位的要求。这时候如果你觉得自己在人才市场有其他机会,你会识趣地准备另谋高就。

在研究型院校,教授的研究成果对于升职来说具有一票否决的作用,你即便教学质量再好,学生再喜欢上你的课,即便为学院服务的贡献再大,如果发表的论文不够多也没用。人们把这种生存状况形容为:“发表论文或者去死”(publish or perish),也可以翻译为“不发论文毋宁死”。在研究型大学,教授的授课很少,一般每个学期只教一到两门课,有时候甚至不教课,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投入研究和发表论文。

这是一条异常残酷,竞争性极强的职业发展路途。就职于研究型大学,尚未拿到终身教授职位的青年学者大多是工作狂,他们是为职业生涯而战,也是为衣食住房而战。处于这样的地位,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被审视、品评带来的焦虑,被拒绝和排斥造成的悲哀是这些人每天都有背负的。

仅有热情是不够的,强大而冷酷的学术及其要淘汰资质平平,才华一般的人选。在人类社会,历来只有少数人有机会靠思维活动养活自己。已经进入这个群体的人,对想进来的人特别挑剔,这是前者行使权威的绝好机会。这一体系利用了人类社会成员之间相互苛待的规律,用一种不近人情的方式确保其种属保留其最看重的特质-创造力。

作为教授,你一旦获得终身职位,就获得了铁饭碗,学校不能解雇你,除非学校关闭了你所在的院系,或者是你犯了罪或者出现明显的过失,比如抄袭论文,伪造数据,跟学生发生性关系等。如果你在第三年考评中没有拿到终身教授职位,那么你还有三年时间加倍努力做研究,发论文。到了第六年考评的时候,学院只有两个选择,或者认定你的研究教学和服务成就符合升职条件,授予你副教授的称呼和终身教职,或者让你走人。如果学校让你走人,会给你一年时间另找工作。

我进入Lehigh之后的第一位导师就处于这样的职业发展阶段,她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在马萨诸塞州的史密斯学院当了七年助理教授,最后没有那到终身教授的职位。她来到Lehigh开始下一个轮回,从助理教授做起。

对尚未获得终身职位,热衷于研究的教授来说,拥有得力的研究助手很重要。他们需要作为助手的研究生理解并认同他们的研究思路,共同设计试验方案,及时收回数据,分析结果,撰写论文。处于这一职业发展阶段的教授具有研究天赋,你作为研究生跟其结成命运共同体,可谓是搭上了快车,自己也能成功卓著,多发论文。跟导师关系好的学生通常是想跟导师走一样的毕业之后去研究型院校当教授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志同道合的人才能在这条不满荆棘的职业道路上携手并进,实现双赢。

我获得的职位无疑是麦克梦寐以求的,但麦和黛夫妇俩并未对我耿耿于怀。从现实的角度讲,她俩也想把我变成同盟者,既然我业已成为终身轨道教授中的一员,那么在今后的招聘过程中就有一票的投票权,对麦克今后申请新的职位会起作用,我甚至会成为招聘委员会成员,参与候选人的筛选,向其他终身轨道的教授推荐人选,供大家投票做出选择。

心理系那几年每年都招聘新的终身轨道的助理教授,因为每年都有老教授退休。婴儿潮世代出生的教授到了大规模退休时候,各个学校都不断有职位空出来。在我加入斯托特的心理学系之后第二年,刚从北伊利诺伊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莎莉来了,她的专业跟我一样,也是社会心理学。莎莉从小生长在临近的明尼苏达州西部,父母的家就在双城附近。她本科就读于威斯康星大学的另一所分校,从买纳摩尼驱车前往双城的路上会路过那里。莎莉具有中西部本地居民的突出特质-踏实而落地,这类人身上所有的才能、兴趣和喜好都是不加伪饰的,而且从这种生活状态中获得了一种稳重和自信的气氛。莎莉加入之后的一年,系里又从众多候选人中录用了克里斯。克里斯从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研究的内容是按摩对焦虑和抑郁的治疗作用。

麦克每年都应聘系里的职位,但都是在首轮就被淘汰了。麦克内心的落寞可想而知,黛也时常流露出对系里的愤怒,这些情感无疑跟买的际遇有关。
 
最后编辑: 2019-12-08

xinhaigui

心理学博士
《我在美国当教授》第三部分

在人类群体生活中,总有个体脱颖而出,聚一些人,组成群体,张罗事情,招呼大家朝一个方向走。这样的人精力旺盛,兴致勃勃,脑子里自发地生成想法,形成方案,并且用这些方想和方案影响周围的人。我来到斯托特之后,也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这样一个群体。这一群体的核心和领头人是理查德,他周围有黛和麦,每当有新的终身轨道的教授加入,就会被洗到这个群体中来,并且至少在这一群体中停留一段时间。这一群人中有一共同特点,那就是热衷于科学研究,希望有机会做实验,写论文,并且发表出来,获得学术界的认可。

理查德提出申请一个国家科学基金会的资助项目,获得资金从事研究,同时创建认知科学的本科课程序列。2005年的暑假,我,黛麦和生物系的戴安每周开会,第二年资助申请真的批下来了十万美元。这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成就。在此后的几年中,我们几个人带领十多名学生开展实验心理学研究,此是后话。

我刚到斯托特分校的时候,九十月份天气尚未转冷,每天中午跟理查德、黛瑟蕊和麦克夫妇一起步行去校外吃午饭。那时候校园边上有一小墨西哥餐馆,东主兼厨师据说在西南部的亚利桑那生活过,在那里学会了墨西哥风味的烹饪。

在接近退休的老一辈教授中,艾伦长期受糖尿病困扰,心血管功能也不好,他巨大的腹部和腰部重量令腿的移动很吃力,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气喘。他的身体自发地避免急促的运动,因此总是给人一种迟缓、笨拙的感觉。他下楼梯的时候扶着墙上的木头扶手,小心翼翼,令旁观者不禁担心他摔倒。他的语言功能严重退化,词汇贫乏,吐字断断续续,一句话分要成几段完成。

系里唯一的黑人教授林恩跟艾伦年龄相近,他也有糖尿病,腿脚也不利索。林恩说话的语调缓慢而柔和中透着温暖,我们有时候在课间站在楼道里谈谈今年威斯康辛气候的冷暖,第一场雪的早晚。林恩虽然即将退休,但依然热衷与研究条件反射形成原理,那是他度研究生时候的研究领域。有一位本科生担任他的研究助理,为他做实验,收集数据。林恩有时候招呼我到实验室帮他分析数据。我觉得他研究的问题和思路是数十年前的老套,毫无价值。林恩正在为退休积极地做准备,他在巴西卖了房子,办了巴西的国籍,准备退休之后在气候宜人的里约热内卢,一所带游泳池和大花园的房子里悠然自得地生活。他每周来学校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或者开教员例会的时候,遇到系里的同事,总会兴奋地报告他移民巴西的进展。

除了林恩之外,老一辈教授对研究毫无兴趣,甚至对教学也并不非常上心。

在老一辈教授中,当时的系主任汤姆是最富有生命力的。他比系里的同龄人明显地更健谈,更爱交往,脑子更活跃,表达力更强。汤姆身材不高,身板儿挺直而精干,步伐矫健,目光炯炯。他在课间站在楼门口的垃圾桶旁边吸烟。他酷爱骑摩托车,而且是跟当地的飞车党“bikers”成群结队地在高速公路上骑行。汤姆这把年纪的飞车党是一个特殊的身份,具有浓厚的反叛意味。从汤姆的言谈举止,你可以推测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荒唐过。

汤姆二十四岁本科毕业的时候,越南战争如火如荼,大量美国士兵陷在印度支那的热带丛林里。他在毕业典礼上收到被强征入伍的通知书。他说从那时起,他再没刮过胡子,至今也留着络腮胡子。汤姆并未解释这一意味深长举动是为了抗议,还是纪念。每每讲到这儿,他会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汤姆身着美国军服,跟父母站在一起,背景是宴会一类的场景。畜须的汤姆跟现在一样浑身没一点儿多余重量,表情坚毅,同时又透着稚气。汤姆一生的个性和精力充满了反差,而他的内心似乎很早就跟这种反差达成了和解。上了年纪的父母站在他身边充满自豪。二十四岁的汤姆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面对充满变数的未来,所思所感,内心的盘算与谋划是外人难以设身处地去想象的。然而在我跟汤姆交谈的时候,那一切已是过眼烟云。

现如今,在日光如洗,空气清爽的威斯康辛夏日,汤姆跟飞车党群集飙车的时候,总是把棕色的胡子束起来,认真地用橡皮筋儿一道道勒住,浑身上下透着利索。这时他下巴上仿佛垂下一条辫子。我曾经在买纳摩尼一路口看到汤姆身着飞车党特有的皮衣,下巴上拖着辫子,跨在哈里·戴维森机车上等红绿灯,表情坚毅,目光直视远方,身后二十几辆摩托一字排开,骑手清一色是年纪老大不小的白人男性,多数身材走样儿,满脸横肉,披头散发,固执地向周围发送不管不顾的雄性气息。红绿灯一变,一行人猛轰油门儿,特意拆除了消音器的机车马达震天动地,目送绝尘而去的背影,你会在内心深处体会到美国的历史基因中那令人不寒而栗招摇和野性。

汤姆因为有大学文凭,入伍之后直接当上了军官。他压根儿没去过越南,一直在冲绳的美军基地。关于那段经历,他提到的一项重要工作是监督士兵装卸军用物资,包括枪支弹药,还有大量的酒。据汤姆说,在越南作战的美军需要大量酒精。汤姆的工作是防范干活儿的士兵擅自打开一箱威士忌,当场喝醉。

越战结束之后,汤姆退伍回到国内,随后进入西佛吉尼亚大学攻读教育心理学硕士,后来又读了博士。汤姆跟我们系的黑人老教授林恩是本科同学加好友,他俩同时在宾夕法尼亚一所小学校读了本科。汤姆回国之后,两人一起在西佛吉尼亚大学读研究生。汤姆和林恩在研究生时代就酷爱骑摩托车。一次在系里一位教授举办的聚会上,我和汤姆、林恩手里攥着啤酒罐儿,站在一起聊天儿,汤姆谈起他和林恩一行人在暑假期间结队骑摩托车从西佛吉尼亚直驱佛罗里达,行程上千公里。返回的路上,遇瓢泼大雨,劈头盖脸,靴子积水。中途汤姆从新闻上得知学校所在地发大水了,西佛吉尼亚位于阿巴拉契亚山脉深处,多洪水。他们住的地方被淹。汤姆想起来自己刚刚完成的硕士论文,那是他用机械打字机在纸上逐字敲出来的,只有原稿,没有备份。汤姆一路狂奔回到住,处冲到楼上,看到打字机旁的文稿筐里论文一页一页安然无恙。汤姆谈起那段经历的时候,每每喜不自胜地说,“当时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各种毒品”。林恩在一旁听,脸上洋溢着安静的满足,积极地插话,试图做些补充和纠正,但他的交谈能力已经远远跟不上汤姆了。

汤姆跟夫人育有一儿一女,他与人谈话中占比最多的内容恐怕就是儿女了,儿女的琐事总是让他喋喋不休。汤姆的女儿梅根在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读本科,儿子约翰正在上高中。约翰颈椎上长了恶性肿瘤,第一次切除后之后,颈椎骨骼变得薄弱,不足以支撑头颅的重量,脖子的角度异常。2004年三月,去我面试的时候,汤姆正安排儿子接受第二次手术,医疗团队要用金属材料加固约翰的颈椎。一年之后,约翰病情复发,不得不接受第三次手术。那段时间汤姆形容憔悴,他告诉我他妻子状况更差,每天服用一种抗抑郁药和两种抗焦虑药。所幸约翰接受治疗的梅奥医院是美国最权威的医疗机构之一,中东的贵族经常光顾,约旦国王侯赛因去世之前就在那里治疗癌症,弥留之际才乘专机返回自己的国家。汤姆的家庭医疗保险承担了所有治疗费用。手术很成功,一个月之后,汤姆在楼道里跟系办公室的秘书琳达兴头十足地描述约翰从麻醉中醒来之后,不听劝阻,执意自己去厕所排小便的情景。约翰酷爱音乐,痊愈之后双城很,就读于一所学费昂贵的音乐学校,两年之后又去了一所社区学院,学系中医中药。开学的适合汤姆跟我聊天,提到帮他儿子选课的时候,看见课程表上很多针灸方剂一类课程,讲师都是中国人名字。

汤姆信外星人,信印地安部落原始宗教,跟当地部落的酋长、神媒和巫医有定期的交往,但却对基督教信仰不屑一顾。他每年秋季在学校组织一次各种神仙方术的学术交流会。
 

xinhaigui

心理学博士
早上开始备课, 虽然在美国大学里面教了五年心理学,但是准备AP心理学课程还是花了很多时间。AP课程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应试教育,至少对于我接触到的中国学生来讲是这样的。许多学生和家长对这门课的首要诉求是在AP考试中得高分。作为老师,从教学的角度出发,必须做到两点。第一是要在讲授课程内容的时候务必咬住AP考试的所有内容,避免挂一漏万。第二是咬住学生的知识缺陷,即使补上,让脑子里的知识库没有遗漏的地方。第三是跟学生一起练习答题,通过这个方法跟踪学生掌握知识的进度,这一点是做到第二点地方法。
 

sofia

我的生活我做主
前面分享那些美国经历太长篇幅,
分成小段一点,
有人已经说了,家园是快餐文化,
那么长篇很难读完,
扫了一下,应该是不错的文章,
可惜了
 
谢谢你的关注!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弄其他跟心理学相关的讲座。你对哪些主题感兴趣?
很久以前选修过心理学实验课。记得老师让我们(也就不到10名学生)围成圈坐着,并不假思索地画一张认为最符合自己的画。先由同学们看画互相点评,最后是老师讲解。后来因为其它原因没有再选修这门课了,但至今仍为怀念。
 

xinhaigui

心理学博士
我们家的老照片。你说人一生中那个阶段最难?我认为是青春期,在那之前心智尚未发育,啥都不懂,人是麻木的,在那之后,生活把人打磨得比较粗糙了,也是麻木的,就是青春期那阵子敏感而脆弱,如同知了从土里出来,蜕变的那一晚上,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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