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齐反帝血染黄浦 同锁监爱琦去国
1、
温度还在升高，吊扇吹下的风，黄浦江上奔突的云团，都是潮热的，像这座城市升腾的情绪。一二楼之间的水门汀楼梯湿漉漉的，墙壁也渗出水来，像一粒粒眼泪。一只老鼠窜出来，马上又不见了。黄梅天似乎提前到来了。
埃里克把约翰送到敞廊，约翰下了楼，然后出现在院子里，坐上涂着S.M.P.字母的黑色汽车，抬头向埃里克挥挥手，走了。两台防暴车停在院子里，水炮和机枪架着，安静地，不详地蹲伏着，像弓肩曲背蹲伏于非洲草丛里的猛兽，随时准备跳出去咬住猎物的喉咙。
埃里克马上打电话给约瑟夫，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约翰.苏利文找到我，谈了关于你的一些事。”
“哦，我明白。”约瑟夫在电话那头讲：“我想是那些烟馆的事。”
“自然，地下烟馆是非法的。不过约翰说，也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
“我不太认同。难道法律不该平等适用于所有人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约翰.苏利文好像很不高兴。我想，或许你可以在行事之前与他多沟通，减少误会？以我的了解，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好吧，接受你的建议，他是长官，我会多沟通的。”
来自各个学校的大批学生从各条道路向市中心游行前进。李柔然走在队伍前面，拿着铁皮话筒，不时转过身来向队伍高喊口号，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队伍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
“打倒帝国主义！”
“收回租界！”
有人从队伍后面赶上来，说：“老李，我们现在就去老闸捕房吗？”
李柔然讲：“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下，向市民宣传演讲，散发传单，鼓励市民与我们一道行动，向巡捕房施加压力。你叫后头的同学跟上。”
队伍在路口停了下来，李柔然跳上用木箱搭起的临时讲台，开始喊话：
“市民们，同胞们：
我们中国自鸦片战争被帝国主义用枪炮打开大门，屈辱地接受了门户开放。帝国主义分子在我们的土地上建立租界，在我们的国土上实行他们的法律，把我们这些主人作为下等人看待，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远处想起凄厉的警笛声。
李柔然继续喊话：“租界统治当局与日本人沆瀣一气，不但不追究日本杀人凶手的罪责，反而将社会动荡的责任推到我们受压迫者的头上，要我们对剥削逆来顺受，对杀戮视而不见，做他们的顺民，忍受他们永世的统治。
“同胞们，在这样无道的世界面前，在这样暴虐的统治面前，我要问问你们，你们还想不想做麻木的中国人？”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不要！
李柔然：“对，我们不做帝国主义的顺民，我们要为争取中国工人阶级的权利、为争取中华民族的权利而斗争！
“我们的热血，已被帝国主义的子弹点燃，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帝国主义不同意我们的要求，不释放示威学生和工人，我们就要起来战斗，让租界从中国的土地上消失，大家讲，好不好？”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好------！”
“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
“打倒帝国主义！”
“收回外国租界！”
学生行进到市中心，工人的队伍也充塞着主要马路，慢慢与学生队伍汇合、聚集，洪流一般冲撞在城市的街头，天空的云变得厚重、躁动。汗水使人们的头发粘在了额头上，脸颊上。愤怒的年轻人脱了衬衫，拿在头顶上挥舞着，露出强健的肌肉。
午后，埃里克的装甲防暴车开出了基地。刚刚得到老闸捕房的求助电话，捕房门口聚集了大量学生和市民，要求释放被拘留的学生。示威者有冲击捕房的危险。
到处是游行的人群，好在都还算平静。然而，还没到达老闸捕房门口时，他们遇上了溃散的人群。前方枪声激烈，显然已经有人为此支付了生命的代价。
防暴车停下时，埃里克看到的场面比想象的更糟，捕房门口，横卧着许多尸体，血液象一条条液体的幽灵，在街面上游荡； 受伤者痛苦蠕动，哭喊声伴着呻吟。
爱普生巡官和锡克巡捕仍端枪瞄准着退却的人群。
云层加厚了，闷热的空气似乎要让人窒息。血腥气弥散在初夏的空气里，浓郁，经久不散。
埃里克皱起眉头，看着这狼藉而惨烈的街道，他没有料到如此巨大的伤亡。按照原先的设想，中央捕房调动防暴队来吓阻驱散聚集的人群，但是，未等到后援力量到达，老闸捕房的巡官就草率地命令开枪镇压了。他想，约翰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这是他到上海以后看到的最惨烈的镇压。他觉得好像坐在了一个火山口上，随时会被岩浆淹没。他命令手下的人将现场隔离起来，至少，今天的事情不可以再扩大了，而老天好像很帮忙，很快下起雨来，洗刷着街道，把殷红的血水冲向了下水道。埃里克祈祷人们的痛苦记忆也可以像这街道一样被冲刷一遍。
这是一段血腥日子的开端。六月的最初几天，每天都是游行示威、枪声和死亡。埃里克感到所有街道都被堵塞了，城市轰隆隆震动着。所有国家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被派到岸上执行任务，大学被关闭，每个道口都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把守。但局势并没随着镇压平静下来，事态不断扩大。在镇压中，上海总工会成立，与商人、学生组成了上海工商学联合会并开始发出一致的声音。罢工和罢市席卷全城，继而又扩展到全中国，不但赢得了苏联的支持，还获得了远在英国本土的工会的声援。埃里克从没这样忙碌过，他开着车到处出击，阻止游行示威者，施放催泪瓦斯或者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
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很多华捕同事都没来上班，而是整齐地出现在游行人群里，他看见约瑟夫也走在游行队伍里头。在执行命令用高压水枪和催泪瓦斯驱散他们之前，埃里克还来得及做一件事，把离他不远的约瑟夫从游行队伍里拉出来，强行关进旁边的汽车里，在汽车里对他喊：“不要傻，你会被开除！”
“我宁愿被开除。”
“你说过，你要成为警察，打击犯罪。你会失去这个机会。”
车外已经骚动不已，高压水枪的水柱朝着人群扫去，驱散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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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还在升高，吊扇吹下的风，黄浦江上奔突的云团，都是潮热的，像这座城市升腾的情绪。一二楼之间的水门汀楼梯湿漉漉的，墙壁也渗出水来，像一粒粒眼泪。一只老鼠窜出来，马上又不见了。黄梅天似乎提前到来了。
埃里克把约翰送到敞廊，约翰下了楼，然后出现在院子里，坐上涂着S.M.P.字母的黑色汽车，抬头向埃里克挥挥手，走了。两台防暴车停在院子里，水炮和机枪架着，安静地，不详地蹲伏着，像弓肩曲背蹲伏于非洲草丛里的猛兽，随时准备跳出去咬住猎物的喉咙。
埃里克马上打电话给约瑟夫，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约翰.苏利文找到我，谈了关于你的一些事。”
“哦，我明白。”约瑟夫在电话那头讲：“我想是那些烟馆的事。”
“自然，地下烟馆是非法的。不过约翰说，也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
“我不太认同。难道法律不该平等适用于所有人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约翰.苏利文好像很不高兴。我想，或许你可以在行事之前与他多沟通，减少误会？以我的了解，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好吧，接受你的建议，他是长官，我会多沟通的。”
来自各个学校的大批学生从各条道路向市中心游行前进。李柔然走在队伍前面，拿着铁皮话筒，不时转过身来向队伍高喊口号，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队伍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
“打倒帝国主义！”
“收回租界！”
有人从队伍后面赶上来，说：“老李，我们现在就去老闸捕房吗？”
李柔然讲：“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下，向市民宣传演讲，散发传单，鼓励市民与我们一道行动，向巡捕房施加压力。你叫后头的同学跟上。”
队伍在路口停了下来，李柔然跳上用木箱搭起的临时讲台，开始喊话：
“市民们，同胞们：
我们中国自鸦片战争被帝国主义用枪炮打开大门，屈辱地接受了门户开放。帝国主义分子在我们的土地上建立租界，在我们的国土上实行他们的法律，把我们这些主人作为下等人看待，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远处想起凄厉的警笛声。
李柔然继续喊话：“租界统治当局与日本人沆瀣一气，不但不追究日本杀人凶手的罪责，反而将社会动荡的责任推到我们受压迫者的头上，要我们对剥削逆来顺受，对杀戮视而不见，做他们的顺民，忍受他们永世的统治。
“同胞们，在这样无道的世界面前，在这样暴虐的统治面前，我要问问你们，你们还想不想做麻木的中国人？”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不要！
李柔然：“对，我们不做帝国主义的顺民，我们要为争取中国工人阶级的权利、为争取中华民族的权利而斗争！
“我们的热血，已被帝国主义的子弹点燃，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帝国主义不同意我们的要求，不释放示威学生和工人，我们就要起来战斗，让租界从中国的土地上消失，大家讲，好不好？”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好------！”
“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
“打倒帝国主义！”
“收回外国租界！”
学生行进到市中心，工人的队伍也充塞着主要马路，慢慢与学生队伍汇合、聚集，洪流一般冲撞在城市的街头，天空的云变得厚重、躁动。汗水使人们的头发粘在了额头上，脸颊上。愤怒的年轻人脱了衬衫，拿在头顶上挥舞着，露出强健的肌肉。
午后，埃里克的装甲防暴车开出了基地。刚刚得到老闸捕房的求助电话，捕房门口聚集了大量学生和市民，要求释放被拘留的学生。示威者有冲击捕房的危险。
到处是游行的人群，好在都还算平静。然而，还没到达老闸捕房门口时，他们遇上了溃散的人群。前方枪声激烈，显然已经有人为此支付了生命的代价。
防暴车停下时，埃里克看到的场面比想象的更糟，捕房门口，横卧着许多尸体，血液象一条条液体的幽灵，在街面上游荡； 受伤者痛苦蠕动，哭喊声伴着呻吟。
爱普生巡官和锡克巡捕仍端枪瞄准着退却的人群。
云层加厚了，闷热的空气似乎要让人窒息。血腥气弥散在初夏的空气里，浓郁，经久不散。
埃里克皱起眉头，看着这狼藉而惨烈的街道，他没有料到如此巨大的伤亡。按照原先的设想，中央捕房调动防暴队来吓阻驱散聚集的人群，但是，未等到后援力量到达，老闸捕房的巡官就草率地命令开枪镇压了。他想，约翰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这是他到上海以后看到的最惨烈的镇压。他觉得好像坐在了一个火山口上，随时会被岩浆淹没。他命令手下的人将现场隔离起来，至少，今天的事情不可以再扩大了，而老天好像很帮忙，很快下起雨来，洗刷着街道，把殷红的血水冲向了下水道。埃里克祈祷人们的痛苦记忆也可以像这街道一样被冲刷一遍。
这是一段血腥日子的开端。六月的最初几天，每天都是游行示威、枪声和死亡。埃里克感到所有街道都被堵塞了，城市轰隆隆震动着。所有国家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被派到岸上执行任务，大学被关闭，每个道口都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把守。但局势并没随着镇压平静下来，事态不断扩大。在镇压中，上海总工会成立，与商人、学生组成了上海工商学联合会并开始发出一致的声音。罢工和罢市席卷全城，继而又扩展到全中国，不但赢得了苏联的支持，还获得了远在英国本土的工会的声援。埃里克从没这样忙碌过，他开着车到处出击，阻止游行示威者，施放催泪瓦斯或者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
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很多华捕同事都没来上班，而是整齐地出现在游行人群里，他看见约瑟夫也走在游行队伍里头。在执行命令用高压水枪和催泪瓦斯驱散他们之前，埃里克还来得及做一件事，把离他不远的约瑟夫从游行队伍里拉出来，强行关进旁边的汽车里，在汽车里对他喊：“不要傻，你会被开除！”
“我宁愿被开除。”
“你说过，你要成为警察，打击犯罪。你会失去这个机会。”
车外已经骚动不已，高压水枪的水柱朝着人群扫去，驱散人群。
最后编辑: 2020-1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