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玲珑塔 三十八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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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街上的店家和邻居这些年里换了不少,知道关桃和不知道关桃的,知道关桃和邱家的故事的和不知道这个故事的,不过是三两日的指指点点,而后,风平浪静。城市里每天都上演着情节曲折的人生大戏,只要有闲情,人们时时可翻看更新鲜刺激的故事,关桃那点故事又算得了什么!

关桃住进了秦家底楼的小房间里,三人生活得很融洽。这个房间一般是给帮佣的人住的,本来秦时月觉得不合适,要关桃到二楼住,但关桃觉得他和涵芬还未结婚,不宜和秦家父女住在一个楼层上。为这事秦时月还讲过关桃,但又觉得关桃做事有分寸,心里反而有些赞许。只是关桃所欠下的债确实是让秦时月担忧的一件事。这毕竟是一大笔钱,以涵芬的收入要帮着关桃还债不知要还多久。关桃住进来前回了一次龙华,趁着这个空档,秦时月特地跟女儿谈了这件事情,担心女儿不清楚这么一大笔债务究竟意味着什么。

秦涵芬在灶上炖着红枣莲心银耳羹,房间里飘着红枣甜丝丝的香味。银耳已经有些化开了,原先水汪汪的汤汁变得粘稠起来。秦涵芬放下手里打着的绒线衣,不时去察看着灶上的锅子,怕粘底烧糊了。秦时月从书稿上抬起头,走出小书房,在涵芬对面坐下,问:“涵芬,关桃住进屋里,倷的事体就算是定了。侬想好一定嫁给伊了?”

“我想好了。我几年前就想好了。”

“戆小囡,啥叫几年前就想好了?”

“我读书辰光,在车站上看到伊跟小偷打相打,我就想好了,要寻一个这样的人。老天爷送伊到我身边,我不放手了!”

“侬晓得,一大笔债,是啥意思吗?”

“要还很多年。”沉默了一会儿,涵芬又讲:“我想过的。世界上没十全十美的事体,样样侪好,怕是没有的。我也不是仙女下凡,十全十美。关桃肯回吉祥街了,只要店里生意还可以,伊有了稳定的收入,第一关就算过了吧。三浦的债,虽然现在东洋人在东北搞事体,山本先生这里,终归还可以打打招呼的吧?我还可以去做一份兼职的,我去一家报馆谈过了,可以兼一个夜班编辑,实在不行,做家教总可以。不过,我暂时要赖在侬身边了。”

“啥叫赖在我身边,我巴不得侬一直在我身边。我是怕侬一时冲动,没想清爽就做决定,将来会后悔。生活是琐碎的,过日子,柴米油盐,没钞票样样侪是难处。侬确实想好了,爸爸就尊重侬,支持侬。”

秦涵芬站起来,走到秦时月身后,把已成了型的毛衣披在秦时月背上,比了比,突然说:“哦哟,潽出来了,潽出来了。”然后放下毛衣急匆匆去了厨房。厨房里飘出了焦香味,带了一点红枣的甜味。

秦时月对女儿的未来想过很多。他手头有两个书稿,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原本因为工作忙,不着急出版,现在他要赶紧完稿,争取早些出书,早点拿到稿酬版税,多少可以为将来作些准备。现在他每天在书房里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写他的书。

关桃搬进来以后,涵芬催了关桃几次,要去办结婚注册手续,但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关桃不是不想和涵芬结婚,他知道涵芬的意思,除了爱,还有另一个原因,长久住一套房子,邻居之间难免相问,总有些尴尬。但眼下真不是时候,他想要给爱人更好的生活,虽然不知道这生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三浦的官司,后来山本先生压了压,先庭外协商,协商不成,再上法庭。关桃晓得,这是山本先生关照他。但他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转眼又是腊月。一年前的腊月里,关桃和涵芬去了城隍庙,在关桃心里,那是他俩定情的日子。

一日傍晚,关桃在涵芬房间里等她一道出去。房间里有好几对洋娃娃。涵芬说过,大的是妈妈,小的是女儿。梳妆台上有本翻开的笔记本,好像有一首新诗。关桃知道涵芬经常一个人写东西,但若不是涵芬主动给他看,他不会去翻看。这时候却忍不住好奇,凑过头去。

蔷薇花沉醉五月里
布谷鸟歌唱着远方
紫藤花缠绵阳光下
六月的爱如此明亮

七夕绽放在玫瑰里
思念飞过时间的蛮荒
我是你爱的纹章
暴虐地甜蜜在你的胸膛

秋风栖息在金桂林里
月光流淌在永恒的河里
爱人,
请为我升起市井烟火
请为我披上月光婚纱
共你苦乐在人世里

涵芬进来,看到他在看笔记本,赶忙过来合起来,嗔怪道:“不许偷看!”

“没偷看啊,是伊不小心跑到我眼前。”

“哼,偷看了!”

“真美。我一不小心和诗人生活在一起了。”

“不许讥笑!”涵芬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痴痴地看着关桃,问:“……侬欢喜吗?”

“欢喜的。诗的意思,是不是侬是暴君,很暴虐?”

“嘻嘻,就是就是,虐侬一辈子,让不让?”涵芬双臂环住了关桃,整个身体吊在关桃脖子上。

“让,让。” 关桃浑身燥热。他抱住涵芬小巧的身体,涵芬的脑袋埋入了他的脖颈下,像一团炭火发出灼热的气息。刹那间,他们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无比敏感。关桃闻着涵芬身上的味道,喘气有些粗起来。两个人亲吻起来,忘记了世间的一切。他们闭了眼睛,任身体沉浸到颤栗之中。血流涌入每一次触觉,向心灵和身体带回彼此的渴望。这渴望像潮水一样上涨,不断地上涨。他们从书桌边移到了床边,纠缠在一起。涵芬喘息着,微闭着眼,好像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潮水不断冲击着堤坝,高企的潮头要扑向低洼的大地,要亲吻每一棵草,每一棵树,每一寸饥渴的肌肤。

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关桃意识到秦先生马上就要到家了,对涵芬讲:“秦伯伯就要回来了。”

涵芬闭着眼睛,梦游般答道:“哦。”良久,她睁开了眼,关桃开了灯,两个人整了整衣裳和头发。本来要出去逛街的,但此刻再出去,时间有点尴尬,不如等秦时月回来,一起到外面吃点。两人等着的时候,涵芬依偎在关桃宽大的胸前,转了转眼睛,说:“桃子,过年前,登记结婚吧,办完了,就可以虐侬一生一世了。”

“过些日子吧,年前,店里生意最忙,怕抽不开身。”

“又寻借口,我不要,这趟一定要抽出辰光来。”秦涵芬开始撒娇,噘着嘴,好像生气了。关桃亲了亲涵芬嘟着的嘴巴,心融化了。

“好吧,那就年前最后一个礼拜六。这个礼拜天我回龙华,告诉爷娘一声,登记完,阿拉过年。”

刚刚的那番缠绵让关桃意识到,他离不开这个女孩子,也说不定啥时就会越了界。他已经住进了秦家,外人看来,是一家人了。一直不明不白住着,上海人再开明,这种事,也是要搬来搬去嚼舌头讲闲话的。

“好呀,好呀---讲好了啊,我早点请假去。哎,结婚证上头,还要写介绍人证婚人一堆人的,还要寻几个人头去。”

“呵呵,一歇歇噘个嘴,一歇歇又那么开心,象小孩。”

“我开心呀,我要做关桃的女人了!”秦涵芬讲完,又把头埋在了关桃怀里。

关桃紧紧抱住涵芬,轻声讲:“我买不起月光般的婚纱。”

“有侬,就有月光婚纱。亲爱的,阿拉要生很多孩子。” 涵芬的手在身边划了一个圈,好像那圈里面都是他们的孩子。

“为啥要生介多小孩?”

“不晓得。侬看,阿拉两个,屋里侪只有一个小孩,是不是孤单?”

“不要。生太多,侬会太辛苦。”

秦涵芬虽然做着与古籍有关的工作,但喜欢写新体诗。她现在还存了一个想法,有些诗,她想试着投稿,如果发表,赚一笔稿费也是好的。

礼拜六,关桃回了龙华。爷娘看见儿子慢慢走出阴影,又听讲儿子要结婚,很开心。关桃娘讲:“要啥注册登记,早点摆喜酒,办事体,就对了。侬小兄弟,只有侬没成家了,伊拉小孩都老大了。快点生几个小孩,趁我还走得动,我来带。”

“妈,没结婚,侬想到小孩去了?”关桃说。

“讨娘子,不就是要生小孩吗?不生小孩,讨娘子做啥?”

关桃看看讲不清楚,就由着爷娘开开心心瞎咕噜了。

睡到半夜,传来敲门声,一家人都醒了,关桃走到外间,问:“啥人?”

门外传来慧澄的声音:“桃子,是我,慧澄。”

关桃赶紧开门,一股凉意袭来,门外,慧澄扶着谛闲大师,有些仓皇。关桃赶紧让进来,关好门,让了座,施礼完毕,问:“这是哪能了?”

慧澄喘着气,说:“下午,大师来了庙里,预备明日讲经。刚刚不晓得啥地方来的几个人潜进庙里,进了大师的房间,要绑走大师,还好大师抵挡了一阵。上一趟事体后,我就多加了守护,沙弥惊醒,唤醒大家,那几个人逃走了。大师讲庙里不安全了,一定要让我寻侬。好巧不巧,傍晚我听人讲侬回了龙华,所以半夜来惊扰。”

关桃看着谛闲,大师脸上似已波澜不惊。关桃娘忙着倒热水,冲了两碗糖水为大师压惊。

以古稀之躯独自阻挡好几个有备而来的坏人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关桃不由得为大师的身体担忧。想起去年那一夜有三个人潜进庙里的事,今天又有人要绑架谛闲大师,关桃明白,这些事肯定不是偶然或碰巧发生的,一定是有人盯上了龙华寺和大师,而且很可能和他当年糊里糊涂进的地宫有关。如果是这样,把谛闲大师留在家中也是不安全的。

“慧澄法师,学生现在回想起来,一切恐怕都和地宫传说有关。我想这里也不安全。”

“那怎么办?”慧澄有些着急而茫然地问。谛闲好像已颇不在意,眉目低垂,打坐一般,不响。

“侬稍等,我出去寻个车,把大师送到徐家汇去吧,那里有我一个朋友,路不远,人又多,藏得住。”

关桃找到了一部黄包车,车夫拉着谛闲,慧澄和关桃跟在车旁一路小跑,连夜赶去徐家汇。沿着一条不宽的马路一路跑,穿过一大片农田,远处,一片屋宇耸立,天主教堂尖顶好像两柄剑刺向夜空。过了土山湾育婴堂,又过一座石桥,依次经过大修院、小修院、圣衣堂、神学院,黄包车在弹街路上颠簸着向前。
 
最后编辑: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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