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的故事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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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友,酒后闲聊,讲了这么个故事。我觉着有趣,照录于下,博诸君一笑。若有不对,都算在我朋友头上。

我讲的这故事,是十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的一个同宗兄弟张仲阳,当时是华夏银行一个支行的行长,人热情,也很念旧,知道有我这么一个穷哥哥,成天瞎张罗,半天一子儿挣不着,还老搭着钱,每个月辛辛苦苦挣仨瓜俩枣。他老想帮帮我,可是他跟我又风马牛不相及。我以前是市政局的,修马路掏下水道的,人家是银行的,他想帮都帮不上我。

后来有一天他跟我说,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看看能不能帮帮你。

我问,谁?

他说李总。

我说哪个李总?什么公司?

他告诉我叫什么公司。好像是个外国名字,合资什么的公司。

“这么着。我明儿也没事,带你去认识一下,你有什么困难,他兴许能帮上你。

我说人家凭啥帮我?

他说他有时候也想到我那贷款,他能帮帮你,我也就帮帮他。

我说那行吧。我觉得这事靠谱。

张仲阳要开车拉着我去。我说我骑自行车就行了。

“哥,到场面上你多少得注意点形象,就你骑个破自行车,成天破衣拉渣的,你说正事儿,人家不愿意跟你协作是不是?你穿体面点。”

我说,你知道兄弟,我没有。我记得你上回给了我两件衣裳,我忘了搁哪了,我找找好吧,我不给你丢人,行吗?

行行就这么着。

第二天我兄弟拉着我,到哪去了呢?台基厂那里,首都宾馆旁边,有一家紫金宾馆,从外面看全是绿化,绿树成荫,马路上根本看不见里头,大树都给遮掩得挺严。看来原来不是外国使馆,就是达官显贵的公馆,现在改成宾馆了。张仲阳说,李总就在这办公。

我说,能在这地方办公,那都不是凡人啊。

不是,租的。

我说能租给你就不错了,一般老百姓,土财主,人家不一定租给你,你靠不住,谁敢这地方租给你。

行行,哥,到了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三拐两拐,汽车进了院墙,到楼还挺远一段距离。一条林荫道,四周全是树,真是漂亮。

可能预先电话联系好了,宾馆门口停着一辆车,我一看,是一大奔驰,大概是400或500,我记不得了,反正挺大的车。 旁边站着一男的,个不高,有点发胖,头有点秃,中年发福的劲头。穿得倒是很朴素,但是压不住他那富贵劲头。天有点热,他穿着丝绸带纽襻的唐装对襟小褂,裤脚肥肥大大,足蹬一双圆口布鞋。我这么一说像个乡人不是?可给人的印象就是大老板、大董事长,手拿一折扇,扇着。他在干什么呢?跟旁边一少妇,俩人斗嘴,嘻嘻哈哈,斗嘴。

我们车一停,他俩闭着嘴了。我跟张仲阳下车,快走两步,走到中年男人跟前:李总,我给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您提的,我哥哥张振生。

我赶紧上前,躬了一下身子:李总好。

然后仲阳又跟我说:“这是李总,李俊峰。”

李总并没跟着说声好,只是拿眼皮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来啦?走,进屋。”回过头不忘了跟那少妇来一句:“我这来了客人了,等客人走了我再收拾你。”然后哈哈一乐。

那女的说:“我等着你,你能把我怎么着?哼!”

两个人打情骂俏斗嘴,我就跟他往前走。

张仲阳悄声问:“李总,谁呀? ”

“嗨,李鹏的丫头,李小琳。就欠收拾,看我好好收拾收拾。”

我一愣,我的妈呀,总理的闺女,跟他在那斗嘴!

但我一琢磨,我好像在电视里报纸上见过李小琳的照片,好像跟这个人有点......咱不敢乱想。李俊峰前头带路,我跟张仲阳紧跟着,进了楼里头,一拐弯,靠右边的半条走廊,他全包起来了。迎面有一个大山子,有多大呢?我打了打眼,得有两米多高,四米长,高山流水,整个一一幅山景,有山有水,是一精美的浮雕。

李总走到跟前,站了站:“怎么样?”拿手一指。

“真漂亮!”我说:“这是......?”

李俊峰拿鼻子 一哼哼:“你看看这是啥的?好好看看。”

我上去一看:“不认识。这、这是?”

“嘿,这都不认识,翡翠呀!”

“啊,翡翠?这么大的翡翠,那得多少钱呢?”

“钱?不知道。怎么也得两三个亿吧。”

我说:“您哪弄来的呀?”

“嗨,那天一个朋友,说要送给我,我说不要不要,还是给拉来了,就给戳这里了。你看有谁要,不行给我处理了。

咱没敢接话,谁敢接这话茬呀。

一拐进他那办公室,得有五六十平米,那么大办公室,一个人,就是一个人。我抬眼一看,眼花缭乱的。 为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金碧辉煌,全是黑了吧唧的一幅幅题字,拿镜框镶上,大小长短不一,有点凌乱不堪的感觉。一看那字,我使劲揉揉揉眼睛,没看错吧?

反正这么说吧,当时所有的领导人,甚至于一些名人,有一个算一个,军界从元帅开始,我看见有聂帅的,有没有刘帅的我忘了,反正都是点名道姓,李俊峰同志校正,李俊峰同志xx,点名道姓的。离他办公桌不远,有一个没地儿挂,在底下戳着,谁题的?邱会作。哎呀我的妈呀,那要一般人没见过世面的,当场就得瞎尿了裤子。这家伙,嘿,这得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上这个?

但我突然之间一激灵,因为张仲阳他哥哥张伯山,原来是总政干部部的,后来下海了,在新兴公司当过人事处长,又当过装甲兵里头三产办主任或经营办主任什么的。我管他叫大哥。有一次偶然跟我聊起这事来,说有些老干部,原来在台上的时候有权有势的,后来文革期间被打倒。种种种原因,他身边的一些秘书服务人员都跟着吃了瓜落儿,受了不少苦。翻过身来以后,人心都是肉长的,老领导就有个补偿心理,对他手下这些人变得宽厚,总觉得跟着我吃了苦了,现在我有权有势了,他们捞点就捞点,让人补偿一些。所以外头揽点事儿,乱七八糟,领导就睁只眼闭只眼,能配合他们就配合他们,只要不出大圈不出大格。

后来,很快的,这些老领导又退居二线了,新上来的年轻的领导魄力比原来的老领导大得多,有些事情他都敢干,手底下那帮秘书司机、服务人员都挣了大钱了。在老领导身边的服务人员相形见绌,跟人家新上的一些领导的秘书们真差一大截子。这种情况渐渐反映到离退休老领导耳朵里,他心里感到一阵凄凉,怎么办呢?身边这些司机秘书警卫员,跟人家那在职在位的一比,他心里很不落忍,所以怎么办?这帮秘书司机、警卫员反而把这领导给拿住了,把领导给绑架了,一有点大事小情,让领导出个面,这帮司机都跟主办单位谈价钱,老人家的出场费你得给拿,把老人家都当成演员了,站台要出场费,给你题个字,拿多少钱来?这钱领导一般就睁只眼闭只眼,他也不要,就算给这些人了,他心理有个安慰。

我这大哥在总政干部部呆过,他跟这帮秘书帮太熟悉了,所以他都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人要想办点事,想打领导的旗号,怎么办?你就找他秘书,那帮秘书也是看见在职在位的秘书们,大把搂,他心里也难过,所以虽是小钱,他们也挣。

所以有些领导题字,这底下的事儿,说出来让人心酸。

我就想,李俊峰李总这么大的场面,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弄来的?咱不敢乱想,呵呵,不敢乱想。

看他办公室,有一种夸张的豪华,那大写字台,我看着,跟个双人床似的。

李俊峰走到老板台后面往老板椅里一躺,然后拿手一指老板台前头两把椅子,说:张行,还有,张总。

嘿,管我叫张总,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张总了。

“张总,来来,坐,坐。哎,小李子,给倒两杯茶来!”

这时候,过来一个女的,30出头。李俊峰拿嘴往上一挑:“小李,李婉菁,就是她。在我这当服务员。来,给倒杯水,啊。”

一人给倒了一杯茶,我端着杯茶往那一坐,正好在我对面,戳着一个相框,一个穿着55年授衔少将礼服的白发苍苍的老者,黑白的一张照片。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位谁?这么老?瞧那样子得有个七八十岁了。

这张相正对着我,我就想没话找话,搭句话。咱来是想求人家,投靠人家,想让人帮咱,是吧?

我说:“李总,您这位是......”

我指着前头老将军的相。李俊峰躺在大班椅上,把右手举起来,大拇指往上一挑,大声地:“老头子!”
 
最后编辑: 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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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我怎么觉着那么别扭!这么拿着劲,大拇指一挑,还真让人不习惯。

高干子女,尤其老红军老领导的孩子,一般都有一个毛病,有点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而且说话跟别人不一样,用词有一套自己的小圈子里的规范。

你比方讲,管父亲叫老头子,我爹,我们家老爷子,他有这个习惯。有时候故意说一些农村的土话。夫人,爱人,他不这么说,他说我媳妇!他有一套自己的待人接物的习惯。但是那玩意得有个度,看跟什么人互相交往。你跟邻居发小,你爹,你们老头子,你们老爷子,这都无所谓,跟陌生人,外人,还就没那么说的,一般说得比较正规,我父亲,我母亲,没有说我爹,我娘。很少那么说话。

我看着那像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55年授衔的时候发了一套礼服,三个勋章。红军时期,抗日和解放战争各一个勋章,那都没错。可是这老者有点太老了。我这事,是十四五年前的了,55年的少将确实得七八十岁了。可55年的时候,他们没七八十岁。55年授衔时年纪最大的少将六十三岁,但绝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林彪元帅那年48岁,肖华上将才39岁。

我坐在李总面前的时候,如果这位老人还健在,他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但不可能现在这岁数了,又把那礼服从箱子里翻出来,穿在身上再照张相去。经过这么些运动,你保留了没保留那套礼服?就算保留了,你穿上照相,也不能是黑白的,不能那么模糊像翻拍放大的一样,对吧。但咱心里就这么一想,不敢乱讲,老话,客大欺店,店大欺客,这么大一殿堂,咱这客人敢挑毛病?低头还来不及,您说是不是?

李总看了我一眼:“张总,”带着浓浓的安徽口音:“你们老爷子,原来在哪个部门混差事?”

这话听着还是那么别扭不是?“你们老爷子哪个部门混差”,听着好像很随和,可是给人感觉就是不舒服。

我只好站起来。

“别别,没事,坐。”

我说:“李总,跟您汇报一下,我父亲五六年从志愿军调到总后,受命组建人民解放军公路总局,以后又调到总后营房部,大概就这么个情况。”

“哦,我知道。“

然后我觉得没话可说了。但我怕冷场,就又说:“李总,听您这口音,您好像是安徽人。“

“不不,我河南人,河南新县的。“

我一愣,为什么?有这么个情况。 四方面军发祥地是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地方。那地方相对比较贫困,别人的说法,穷山恶水出刁民,咱们的说法呢,艰苦的地方就能够磨练革命的意志,越穷越要革命,越要造反。红四方面军很多老领导都是那里的人,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律,什么规律呢?河南南部湖北北部,新县,红安,麻城等地方先有了一个暴动,拉起了红军。安徽的金寨,形势发展得稍晚一点,也晚不了很多,但不是暴动的中心。所以55年授衔时,新县、麻城,红安这几个县的老红军,以中将上将为多,安徽金寨地区的以中将少将为多。所以可能我说他是安徽的,他就不爱听了。

”老爷子,河南新县的!”

还有谁是新县的?许世友将军就是新县的,是不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拿话一点,我就明白什么意思,咱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正好这时张中阳说,李总,昨晚上那演出,您看了没有?

咱们当时有一个文艺团体,叫将军后代合唱团,现在也还在。开国将军的儿女们,继承革命遗志,大唱革命歌曲,激励革命斗志,反应很好,到处演出。

昨天晚上我跟我媳妇去看了看。著名歌唱家程志的父亲程启文将军也是鄂豫皖的老同志,所以他就特别亲,上台跟大家同演,因为有程志,气氛非常好。

说起将军后代合唱团,李总就像如数家珍,而且提到人从来不说名字。比如讲到领诵的樊小翔,樊志祥将军的儿子,刚巧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李总一提到他,就说,嗨,他妈闪翔子!你看这亲切的,好像比我还熟。

再说起这合唱团其他人,张姓的,李姓的,王姓的,他从来不说人名字,只说谁谁家那张老三,王老四,刘老二。我就一愣,犹犹豫豫问了一句:“李总,不好意思,您老高寿?”

刚才说到的张老三王老四的,好多我一个高中同学,有的比我还大,他就这么顺嘴出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说:“他妈什么高寿不高寿的,我属马,54年的。”

54年长得可有点老气,我以为他跟我差不多。

然后又聊起鄂豫皖根据地的事情,他也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还为鄂豫皖的老将军们打抱不平:“真tmd不公平。马打江山驴坐垫,天下都是我们鄂豫皖打下来的。我们四方面军与一方面军会合的时候,我们8万人,一方面军才多少人?还不到一万人!打天下都得指着我们,坐江山了,他妈当官就没我们事了。”

我听他侃着,陪脸笑着。

“现在卫戍区的潘副司令,他就是当年红二五的红小鬼,到现在才给个副司令,真他妈......”

我正好知道这个潘副司令,所以就把他当年没能当上将军的原因说了一下。聊天侃大山嘛,对吧。

李俊峰拿眼打亮了我一下,问:“你跟他们认识?”

我说:“潘副司令咱不敢说认识。潘副司令有个儿子叫潘进进,人称潘四爷,潘老四,那是我们一兄弟。”

“你跟他熟吗?”

“还行。”

“他媳妇是谁?”

我说他媳妇姓常,叫常雅迪。

“是央视那个吗?”

“没错。央视人事处处长。”

“你真跟他们熟?”

我说还可以,我觉得还挺熟。

“行。”这李俊峰突然站起来了:“不好意思,上厕所去。”站起来就往外走,然后一回头顺手把电话揣兜里就出去了。

出去了以后,我和张中阳互相看了一眼。这时我又一激灵。我觉得这人说话有口音,这可以理解,是不是?但54年,解放以后出生的,55年就授衔了,他父亲是个将军,老红军,那么职务就不会太低,不会弄个县武装部政委,是不是?最低也得师地级的单位里待着,是吧?那么上学的地方也应该是师地级这么一个相应的地方,一般都用普通话教学。除非你不是54年,你是44年生人,或者你早一点生的,老家长大的。当然有的单位所在地很荒僻,像戈壁滩上的原子能试验基地,或者是在荒野上的单位,级别挺高,领导就是个将军,他们家就可能在那。但这种情况,孩子十有八九都要送到北京八一等等学校住校去。

还有一些在各地方长大的将军的孩子,比如说在上海上学长大,一部分也能说上海话。但他有可以自由切换的语言能力,说普通话时,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会带有很浓重的本地口音。

我总感觉好像哪儿有点不大对茬儿。

这么会儿功夫,李俊峰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哎哟不好意思,二位二位。昨晚上赵大军,吴川,几人拉着我,妈的,海鲜多了,我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坐坐坐,咱们聊到哪儿来着?”

正好这功夫,门外有人敲门。

“谁?进来。”

推门进来一人,我拿眼一打,一看就是一个东北的款爷。东北人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好像都比较夸张一些,动作都大一点。

李俊峰没动弹,扬了扬脖:“来啦?”眼冲着我跟张行长:“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阚总。”

我说:“是不是三国演义里阚泽的阚?”

李俊峰说:“哟,张总你懂得还不少。你知道他爷爷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听阚总的口音像是东北的。我知道东北有一位姓阚的名人,张大帅手下有一员猛将,阚朝玺将军,敢问是您家人吗?”

这阚总一乐:“那是我爷爷。”

我说:“那著名的电视主节目主持人阚君丽?”

“那是我妹妹。”

我说:“阚总,我说话有点损,我真不信。你看你妹妹长多漂亮,你们可不是亲兄妹。”

“呵,一爹一妈,亲的。”

我说你可有点长拧歪了。

大家哈哈一笑。就听这阚总说:“这二位是?”

李俊峰没动,只拿嘴往张仲阳那里努了一下:“这位是张行长张中阳,他们家老爷子,二机部张部长。”又拿嘴往我这一撇:“这张总,他爹更了不得。他们俩还是亲戚,要不怎么都到我这来了。”

又介绍了一下阚总,阚志勇。阚志勇拿出两张名片,张仲阳和他换了一张名片,到我这里,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名片。

李俊峰瞅了阚志勇一眼,说:“有几个像你一样的,老总还亲自带着名片,在张总这,这都是秘书干的活,下回学着点,一点老总的样子都没有。对了,阚志勇,今儿中午都这点了,你表现一下呗。”

阚志勇一听,说:“嗳,李总,那还用说,没得说,没得说,兄弟应该的。这么着,我出去安排一下。我打个电话,咱们远了别去,旁边首都宾馆,里头的日本料理相当不错。 老板刘文顺太郎,我们的关系都挺熟的。刘文顺太郎是战争遗孤,祖上都是开拓团的,所以跟咱们都很熟悉,就到他那好不好?”

临走时又瞟了我一眼:“让张总意外惊喜惊喜,给你介绍几个真正的东北大妞。”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都这把年纪了。

张总,人老心不老,刚才你一提我妹妹,眼睛都冒光了,你待会让你看看比我妹妹更漂亮的。然后一笑出去了。

首都宾馆跟紫金宾馆挨着,我们走着就过去了。以前我朋友在那里请过两次客,我陪着也在那里,多少算是去过。到了日本料理一打听,说是阚总定的房间没有,倒是有一个沙总定的房间,是最大那间儿。我问是不是东北口音的,她说对。错不了,就进去了。

日本料理,进门先脱鞋,我他妈真的有点不好意思,那袜子后脚有个洞。本来想换双袜子的,又一想换什么袜子,又不脱鞋,没想到真得脱鞋了。又不能光着脚丫子,就只好把那脚盘到腿底下,盘腿坐着。

一会儿呼呼啦人就都上来了。

上来以后,阚总介绍几位美女,为首的大概有三十七八岁,浑身洋溢着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阚总给我介绍道:“这是66集团的董事长,沙小卫。这位是张总。”

就听这位美女燕语莺声,一张嘴,张总,请您多关照。

我说:“沙总,你也东北的。”

“是。我是吉林的。”

“咱俩还真正是老乡。我小时候上幼儿园,志愿军工程兵留守处那幼儿园就在吉林市。”

我说我记得好像叫阳明街还是什么街,江边有一个教堂。

这沙总眼一亮:“离我们家不远,咱还真是老乡了。”

这韩总又往下介绍,这叫丁红,黑龙江歌剧院的独唱演员。这关丽丹,哈尔滨话剧团的。 姚晓波,黑龙江电视台的主持人姚小波。再往下,黑龙江歌剧舞剧院的舞蹈演员侯海燕。这下真是掉到美人窝里去了。

阚总说:“来来,都坐下,今天请你们来,知道不知道,让你们好好陪陪张总。我跟你们说,上次丁红不是说了吗?他有个叔叔叫丁友友,在央视负责,她调央视的手续基本上差不多了。这不卡就卡在人事处长常雅迪那了。这张总,是常雅迪的大哥,怎么个大哥呢?常处长的丈夫,是张总的表弟,这还有外人?你们那点事!赶紧的赶紧的,敬张总两口酒,说办就给你们办了。

我一听,我的妈呀,我是认识常雅迪,但人家给我办这事吗?

可人都有个虚荣心,一帮美女过来了,张总,你可得多帮忙啊,我敬你一口酒。我也实在是没辙了,就装大尾巴狼呗。我说,小丁,你这怎么回事?

小丁说,我这不用管了,我叔叔丁友友,央视负责的,我们这都办好了,这几个都是我小姐们。这个小关,她们家是皇亲,应该从统战部角度照顾他,安排她回北京。他的父亲叫关永兴,他们家是旗人,他不姓关,他应该姓瓜尔佳,他的太爷是瓜尔佳荣禄。荣禄的女儿不就是溥仪皇帝的母亲吗?所以他们家是皇亲,那些年溥仪满洲国的时候,家里人跟着到了东北,现在想回北京,统战部批了,属于特殊照顾,现在常处长签个字就能回来,所以就想请张总帮帮忙。

这关丽丹在一旁娇声说:“张总您喝一个,我跟您喝一个呗,咱俩喝个交杯酒。”

唉,行了,这会儿大尾巴狼咱得装啊:“没问题,包在你哥哥我身上了。干了!”咣一口就下去了。

再往下,是姚晓波。姚晓波就说了,说我也问题不大,实际再拱拱,常处长也能给签了。我哥......

“你哥哥是哪位?”

“残联的姚小康,那是我亲叔伯哥哥。”

“姚小康是你哥?那由开头这事你就不该找我,让姚小康跟邓朴方说一声,10个人他也进来了,不是吗?”

“我哥说了这事不好麻烦邓朴方,您给办了。好不好啊!”

“行行,来,喝一个。”

我感觉喝得有点头重脚轻,整个人开始往云端里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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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毛病,喝开了酒刹不住车。这会儿,温热的清酒喝下肚,我感到暖暖的,身心通泰,世界尽在掌握。我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许了多少愿。美酒美人,果然可以让人迷失。

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

这时候沙小卫过来敬酒:“来,张总,咱俩喝一个。”

我大概是有些傻傻地看着她:“你是白俄吗?怎么长得像外国人一样?”

“我山东人。山东冠县的,回民。”我听她是回民,冲她来了一句阿拉伯语:愿真主赐福你,她居然用阿拉伯语回答:主的光芒普照大地。

我们相视一笑。我说你山东冠县的回民,你认识杨小平吗?

她迷惑地问:“哪个杨小平?”

这时候李俊峰凑过来问:“是不是杨*家的杨小平。”

我说是。杨小平的母亲就是冠县的回民,姓沙。

李俊峰说:“你跟杨小平也认识?他母亲不是林彬阿姨吗?”

我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是我大哥,他妈妈本姓沙。

我又转向沙小卫:“我告诉你啊,你们说不定是亲戚。你看啊,你刚刚说你哥哥犯平字,杨小平他舅舅家那几个孩子叫沙宗平、沙爱平,这个平那个平。”

“是吗?”沙小卫有些惊讶又激动。

李俊峰说:“哎呀,那太好啦!那哪天你把小平大哥请来,联个亲,TM多美!”

我说:“行,我看他方便得空的时候,请他出来。”

“他现在混得什么差事?”

我又一激灵,酒也醒了似的。我想你张口就能叫“林斌阿姨”,还能不知道杨小平的职务?

“他在总装备部军械局。”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对了,张总啊,你们老头子,离开公路总局多少年了?”

“哦哟,那可是有很久了。”

“营房部呢?”

“也不少年了。”

“底下还有人吗?”

“我父亲没啥大本事,但人缘不错,所以现在好多人还认。”

李俊峰说:“来来,张总,喝一个。听说,这个,青藏公路和康藏公路,现在军队有一大块翻修任务?”

我说:“啊?那个,我真的不大清楚。”

这时我就听那阚总正跟张仲阳聊着贷款的事情。

“您看啊,张行长,您看我们贷款都需要哪些手续?我们这现在有好项目。您比方讲张总这边给联系的项目,很可靠不是?我们资质没有问题,您看启动资金这一块,能不能给我们一部分贷款?来来,张行长,我敬您一个,您随意,我干了。”

我一听,这再聊下去,怕是要出事。得,不能再喝了,咱得赶快走。

我就说:“不好意思,李总,各位,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刚刚聊的这些事情,我确实还需要去打听打听再向李总和各位汇报。”

李俊峰看了阚总一眼,说:“听明白了吗?你就是俗气,酒桌上,哪有谈业务的?喝酒嘛,只谈友情,不谈业务。有业务,你托给哪位姑娘找张总,他能不给帮忙?你非在酒桌上嘚逼嘚、嘚逼嘚,烦死个人。”

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捅了一下张仲阳。张仲阳说:“各位,张总今天还有另外的安排,我们就先告辞了。今天很尽兴了,感谢李总,感谢阚总和沙总,咱们以后再约。”

我仓皇出逃般离开了日本料理。李俊峰说要让大奔送我,我慌忙拒绝。

回家路上,张仲阳说:“哥,你慌啥。”

我说:“这他妈不能不慌啊,许了这么多愿,不知道能不能办到,再呆下去,我要去政治局上班才能帮他办事啊。”

“嗨,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这圈子里,大家都不是这样混的嘛。哥啊,不是我说您哈,有时候,不能较真,对吧?得看他有用没用,能不能为咱创造点啥。”

“这我明白。但我对这个李俊峰,有点不踏实。你说他能有55年那么老的一个将军老爷子吗?那时候,哪个将军能那么老,比董必武还老?”

“您意思,他老头子,是假的?”

“那咱也不敢那样说,万一他老爷子就是那个长相,也说不定。”

“就是嘛。你先处着看呗。出格的事情,咱不做,能力范围里的事情,能互利,没啥不好。”

我想想也是。我这兄弟,他是想帮我,不会害我。他接触了那么久的人,不会有啥问题。再说,这眼前我不正需要找钱吗?不多一些渠道,多找几个朋友,怎么弄钱?

我的心里,最近老存着一个想法,想为我老家的奶娘家里盖个新房子。说起来,农村盖个新房子,并不需要老大一笔钱。但我真的不好意思,我还就拿不出这么多钱。再说,我也不能为了我自己的这个想法,把眼下一家人的生活停顿了。

这么一想,我想通了。张仲阳说得对,看看他李俊峰怎么办事再说。

秋天,夜凉如水,树冠在灯光里摇曳,我点了一支烟,站在阳台上想事情。

抗战胜利,我父母结婚。母亲生下我之后,却又一次需要行军打仗了。我爷爷奶奶把我领回了老家。尚在襁褓中的我需要奶水,我爷爷奶奶便到处求人奶我。后来,打听到十几里地外一家人家,刚出生的第三个孩子死了,便托人说情,把我寄养在了那家人家。这样,我便有了一个奶娘。所以,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个奶妈,今天我在不在人世,是必须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几十年来,我只在年轻当兵时去老家看过一次老人家,把我半年省下的津贴费留给了老人,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去年碰到一个老家的人,说起这家人家,他居然知道,并且说,老人已经不在了,两个孩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他们还住在老房子里,你回去一定找得到的。”

“他们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

那几间几十年前看上去就要倒塌的房子,居然还是他们遮风挡雨的家园。我的心里一下很难过,那个老家来人的每句话,在我听来好像都是在责备我,骂我,让我浑身燥热,如芒刺在背。

我想我一生之中,还有需要完成的一件大事,我必须为我奶娘的两个孩子起个新房子,这是我必须还的一笔债,我不能把债务带到棺材里去。

我仓皇出逃般离开了日本料理。李俊峰说要让大奔送我,我慌忙拒绝。

回家路上,张仲阳说:“哥,你慌啥。”

我说:“这他妈不能不慌啊,许了这么多愿,不知道能不能办到,再呆下去,我要去政治局上班才能帮他办事啊。”

“嗨,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这圈子里,大家都不是这样混的嘛。哥啊,不是我说您哈,有时候,不能较真,对吧?得看他有用没用,能不能为咱创造点啥。”

“这我明白。但我对这个李俊峰,有点不踏实。你说他能有55年那么老的一个将军老爷子吗?那时候,哪个将军能那么老,比董必武还老?”

“您意思,他老头子,是假的?”

“那咱也不敢那样说,万一他老爷子就是那个长相,也说不定。”

“就是嘛。你先处着看呗。出格的事情,咱不做,能力范围里的事情,能互利,没啥不好。”

我想想也是。我这兄弟,他是想帮我,不会害我。他接触了那么久的人,不会有啥问题。再说,这眼前我不正需要找钱吗?不多一些渠道,多找几个朋友,怎么弄钱?

我的心里,最近老存着一个想法,想为我老家的奶娘家里盖个新房子。说起来,农村盖个新房子,并不需要老大一笔钱。但我真的不好意思,我还就拿不出这么多钱。再说,我也不能为了我自己的这个想法,把眼下一家人的生活停顿了。

这么一想,我想通了。张仲阳说得对,看看他李俊峰怎么办事再说。

秋天,夜凉如水,树冠在灯光里摇曳,我点了一支烟,站在阳台上想事情。

抗战胜利,我父母结婚。母亲生下我之后,却又一次需要行军打仗了。我爷爷奶奶把我领回了老家。尚在襁褓中的我需要奶水,我爷爷奶奶便到处求人奶我。后来,打听到十几里地外一家人家,刚出生的第三个孩子死了,便托人说情,把我寄养在了那家人家。这样,我便有了一个奶娘。所以,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个奶妈,今天我在不在人世,是必须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几十年来,我只在年轻当兵时去老家看过一次老人家,把我半年省下的津贴费留给了老人,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去年碰到一个老家的人,说起这家人家,他居然知道,并且说,老人已经不在了,两个孩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他们还住在老房子里,你回去一定找得到的。”

“他们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

那几间几十年前看上去就要倒塌的房子,居然还是他们遮风挡雨的家园。我的心里一下很难过,那个老家来人的每句话,在我听来好像都是在责备我,骂我,让我浑身燥热,如芒刺在背。

我想我一生之中,还有需要完成的一件大事,我必须为我奶娘的两个孩子起个新房子,这是我必须还的一笔债,我不能把债务带到棺材里去。

第二次和李俊峰吃饭,是他主动约的我。那是个周末,他问我这天有事没事,我说没有。

那就一起过来坐坐,就在紫金,咱不出去,就楼上吃点。

我说好吧。自打上次日本料理之后,我们没怎么联系。在我,多少是有些犹豫。我特别怕绕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里面去。我父亲自打副统帅出事之后,虽然明面上没有牵连进去,但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拦住了他上升的道路。到后来他以前的部下都晋升到大军区级了,他还在副职上不咸不淡地干着。他是投笔从戎的,对我们要求极严,到头来,我们兄弟俩碌碌无为,既没在政界璀璨,也没在军界开花,他反而觉得欣慰。

还是午餐。中午十二点之前我到了紫金宾馆四楼的一个餐厅。是一个包房,极富欧洲古典风格的装修,法兰西风格的家具和餐桌,透着奢华。

我到的时候,李俊峰正好不在,但桌面上已经有三五个人坐定了,个个体格壮硕,腰圆膀粗,和第一次吃饭的莺莺燕燕反差巨大。我估摸着这些都是穿军装的。我都不认识,也没人介绍,有些尴尬。有喜欢抽烟的,用餐边柜上一个硕大的打火机点着烟,然后看见我,问我:“抽不抽?”

我正想说,抽,外面一个声音传进来:“他妈的谁抽烟呢?不知道阿姨不喜欢烟味?”吓得那位赶紧把烟摁灭了。

李俊峰同着一位五十开外的夫人走了进来,神态极为谦恭。

“阿姨,您看不就是给您解个闷吗,哪有什么可说道的。”

我认出这是军内一位已经去世的德高望重的领导人的夫人。

所有人都站在桌边,等着夫人入座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个位置,就站在一边。李俊峰说,哎,张总,怎么不坐,来啊,这呀,这位置。

他指了指他身边那个位置。

我说:“不妥吧,这么些首长在。”

“哎,今天没有首长,对不对,各位?今天就是叙叙友情,给阿姨解个闷。阿姨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张总,他父亲,以前总后的张副部长。”

我其实有些别扭,我的岁数比这位阿姨还要大。但既然李俊峰这么叫,我也不好造次:“阿姨,我认识您。二十多年前,我住在58号楼。”

阿姨笑起来:“哎呀,对对,我在56号楼住过几年。都不是外人,来来,坐下说话。”

自从李俊峰把我叫成张总,我一直不知道要不要纠正一下。是,我是自己鼓捣了一个小公司,但那公司除了我自己没有别人,我“总”不着别人。但眼下这场合,似乎又不合适去纠正。人家抬举你,咱也不能不识相。

李俊峰给夫人一一介绍另外那些人。果然都是来自各总部的一些处级军官。总部处级,其实是师级干部,大多是大校、上校了,要是在下面的部队,妥妥的都是首长。

这位阿姨,是老首长的第二位夫人,和老首长年龄相差甚大。老首长和她没有儿女,老首长逝世以后,她一个人住在原来的院里。

这时阿姨说:“哟,小李,这餐具倒是别致嘛。”

“英国骨瓷,一个皇家什么顿来着,您喜欢,我给送一套过去。”

“你看你看,我都不敢说话了。我一说好,你就要给我弄。”

“这不都是应该的嘛。都是鄂豫皖出来的,是一家人。”

“对对,一家人一家人。那个鄂豫皖,首长在的时候给我说过,都是些了不起的英雄。你父亲也是,了不起。”

“那都是在老首长带领下革命。来来,阿姨,您先吃吃这菜,看合不合您口味。”

老首长和这第二位夫人好上的时候,第一夫人还健在。因为都是老革命,第一夫人对老首长就不会百依百顺,让老首长好不心烦。而这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自然给了老首长不一样的人生感受。但党内有纪律,不能太随意处理婚姻问题,所以三人之间的关系处于心照不宣的状态。第一夫人自己也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家庭问题闹开来对双方都不好,所以最后便形成了各自相安无事的奇怪格局。这阿姨住在56号楼的那几年,大约就是那个阶段。后来,正宫娘娘驾鹤西去,阿姨便顺理成章住进了首长的四合院。等到老首长也走了,家里便好生寂寞,所以但凡外面有什么活动,她都尽量参加。但平心而论,鄂豫皖根据地对于她,其实也是陌生的。

这李俊峰的父亲,到底是谁呢?

我对这个圈子里的人物,有些了解。姓李的少将,查查就知道有哪几位,但似乎都和李俊峰对不上。

但是,这么些大校上校,少壮派,实力派,都恭恭敬敬地坐在席间。还有,我得弄一笔钱,来实现我的愿望。

阿姨少少地吃了些菜,喝了几口拉菲,说了一会儿话,便要走了,因为她还另外有约。一众人都站起来,将阿姨送到电梯口。李俊峰陪着阿姨下楼了,我去外面露台抽根烟,看着下面宽阔马路上急速飞驶的汽车。

在我这个年纪,我这样出身背景的人,混成我这个样子的,应该不多吧。那些飞驰的汽车,远去了,天空的流云,飞走了,像我一去不返的岁月。我还欠着我的乳娘一份情,还不清了,但能还多少就多少吧。

这时我听另外一边的两个人在说话:“一会儿还有什么安排?”

“老规矩吧,走个系列。”

“走个系列?”

“你不能不知道吧?”

“我今天第一次来。”

那位压低了点音量,透着兴奋:“唱歌,洗澡,桑拿。领会一下。”

另一位呵呵笑了下,说:“这李总,深不可测呀。这样的首长夫人没几个人请得动。”

“那是。听说,谷部长就是走了他的路子拿了少将的。”

“真的?怪不得。”

这时我转过了身去,他们也注意到了我。

“哟,张总,对吧?”

我说:“嗳嗳,不敢,小姓张。”

“您父亲张老将军,那是我现在这个部门的第一位主官啊,张总,今后,您可得多关照关照兄弟。”

“哪里哪里。”

“走走,咱继续,再喝几杯去,边吃边聊。”
 
最后编辑: 202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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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我怎么觉着那么别扭!这么拿着劲,大拇指一挑,还真让人不习惯。

高干子女,尤其老红军老领导的孩子,一般都有一个毛病,有点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而且说话跟别人不一样,用词有一套自己的小圈子里的规范。

你比方讲,管父亲叫老头子,我爹,我们家老爷子,他有这个习惯。有时候故意说一些农村的土话。夫人,爱人,他不这么说,他说我媳妇!他有一套自己的待人接物的习惯。但是那玩意得有个度,看跟什么人互相交往。你跟邻居发小,你爹,你们老头子,你们老爷子,这都无所谓,跟陌生人,外人,还就没那么说的,一般说得比较正规,我父亲,我母亲,没有说我爹,我娘。很少那么说话。

我看着那像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55年授衔的时候发了这么一套礼服。三个勋章。红军时期,抗日和解放战争各一个勋章,那都没错。少将军衔这也没错。可是这老者有点太老了。我这事,是十四五年前的了,55年的少将确实得七八十岁了。可55年的时候,他们没七八十岁。55年的授衔时年纪最大的少将六十三岁,但绝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林彪元帅那年48岁,肖华上将才39岁。

我坐在李总面前的时候,如果这位老人还健在,他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但不可能现在这岁数了,又把那礼服从箱子里翻出来,穿在身上再照张相去。经过这么些运动,你保留了没保留那套礼服?就算保留了,你穿上照相,也不能是黑白的,不能那么模糊像翻拍放大的一样,对吧。但咱心里就这么一想,不敢乱讲,老话,客大欺店,店大欺客,这么大一殿堂,咱这客人敢挑毛病?低头还来不及,您说是不是?

李总看了我一眼:“张总,”带着浓浓的安徽口音:“你们老爷子,原来在哪个部门混差事?”

这话听着还是那么别扭?“你们老爷子哪个部门混差”,听着好像很随和,可是给人感觉就是不舒服。

我只好站起来。

“别别,没事,坐。”

我说:“李总,跟您汇报一下,我父亲五六年从志愿军调到总后,受命组建解放军公路总局,以后又调到总后营房部干,大概就这么个情况。”

“哦,我知道。“

然后我觉得没话可说了。但我怕冷场,我就又说:“李总,听您这口音。您好像是安徽人。“

“不不,我河南人,河南新县的。“

我一愣,为什么?有这么个情况。 四方面军发祥地是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地方。那地方相对比较贫困,别人的说法,穷山恶水出刁民,咱们的说法呢,艰苦的地方就能够磨练革命的意志,越穷越要革命,越要造反。红四方面军很多老领导都是那里的人,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律,什么规律呢?河南南部湖北北部,新县,红安,麻城等地方先有了一个暴动,拉起了红军。安徽的金寨,形势发展得稍晚一点,也晚不了很多,但不是暴动的中心。所以55年授衔时,新县、麻城,红安这几个县的老红军,以中将上将为多,安徽金寨地区的以中将少将为多。所以可能我说他是安徽的,他就不爱听了。

”老爷子,河南新县的!”

还有谁是新县的?许世友将军就是新县的,是不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拿话一点,我就明白什么意思,咱就不敢再往下说了。咱们就得说点别的。

正好这时张中阳说,李总,昨晚上那演出,您看了没有?

咱们当时有一个文艺团体,叫将军后代合唱团,现在也还在。开国将军的儿女们,继承革命遗志,大唱革命歌曲,激励革命斗志,反应很好,到处演出。

昨天晚上我跟我媳妇去看了看。著名歌唱家程志的父亲程启文将军也是一晚鄂豫皖的老同志,所以他就特别亲,上台跟大家同演,因为有程志,气氛非常好。

说起将军后代合唱团,李总就像如数家珍,而且提到人从来不说名字。比如讲到领诵的樊小翔,樊志祥将军的儿子,刚巧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李总一提到他,就说,嗨,他妈闪翔子!你看这亲切的,好像比我还熟。

再说起这合唱团其他人,张姓的,李姓的,王姓的,他从来不说人名字,只说谁谁家那张老三,王老四,刘老二。我就一愣,犹犹豫豫问了一句:“李总,不好意思,您老高寿?”

刚才说到的张老三王老四的,好多我一个高中同学,还有的比我还大,他就这么顺嘴就出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说:“他妈什么高寿不高寿的,我属马,54年的。”

54年长得可有点老气,我以为他跟我差不多。

然后又聊起鄂豫皖根据地的事情,他也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还为鄂豫皖的老将军们打抱不平:“真tmd不公平。马打江山驴坐垫,天下都是我们鄂豫皖打下来的。我们四方面军与一方面军会合的时候,我们8万人,一方面军才多少人?还不到一万人!打天下都得指着我们,坐江山了,他妈当官就没我们事了。”

我听他侃着,陪脸笑着。

“现在卫戍区的潘副司令,他就是当年红二五的红小鬼,到现在才给个副司令,真他妈......”

我正好知道这个潘副司令,所以就把他当年没能当上将军的原因说了一下。聊天侃大山嘛,对吧。

李俊峰拿眼打亮了我一下,问:“你跟他们认识?”

我说:“潘副司令咱不敢说认识。潘副司令有个儿子叫潘进进,人称潘四爷,潘老四,那是我们一兄弟。”

“你跟他熟吗?”

“还行。”

“他媳妇是谁?”

我说他媳妇姓常,叫常雅迪。

“是央视那个吗?”

“没错。央视人事处处长。”

“你真跟他们熟?”

我说还可以,我觉得还挺熟。

“行。”这李俊峰突然站起来了:“不好意思。上厕所去。”站起来就往外走,然后一回头顺手把电话揣兜里就出去了。

出去了以后,我和张中阳互相看了一眼。这时我又一激灵。我觉得这人说话有口音,这可以理解,是不是?但54年,解放以后出生的,55年就授衔了,他父亲是个将军,老红军,那么职务就不会太低,不会弄个县武装部政委,是不是?最低也得师地级的单位里待着,是吧?那么上学的地方也应该是师地级这么一个相应的地方,一般都用普通话教学。除非你不是54年,你是44年生人,或者你早一点生的,老家长大的。当然有的单位所在地很荒僻,像戈壁滩上的原子能试验基地,或者是在荒野上的单位,级别挺高,领导就是个将军,他们家就可能在那。但这种情况,孩子十有八九都要送到北京八一等等学校住校去。

还有一些在各地方长大的将军的孩子,比如说在上海上学长大,一部分也能说上海话。但他有可以自由切换的语言能力,说普通话时,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会带有很浓重的本地口音。

我总感觉好像哪儿有点不大对茬儿。

这么会儿功夫,李俊峰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哎哟不好意思,二位二位。昨晚上赵大军,吴川,几人拉着我,妈的,海鲜多了,我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坐坐坐,咱们聊到哪儿来着?”

正好这功夫,门外有人敲门。

“谁?进来。”

推门进来一人,我拿眼一打,一看就是一个东北的款爷。东北人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好像都比较夸张一些,动作都大一点。

李俊峰没动弹,扬了扬脖:“来啦?”眼冲着我跟张行长:“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阚总。”

我说:“是不是三国演义里阚泽的阚?”

李俊峰说:“哟,张总你懂得还不少。你知道他爷爷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听阚总的口音像是东北的。我知道东北有一位姓阚的名人,张大帅手下有一员猛将阚朝玺将军,敢问是您家人吗?”

这阚总一乐:“那是我爷爷。”

我说:“那著名的电视主节目主持人阚君丽?”

“那是我妹妹。”

我说:“阚总,我说话有点损,我真不信。你看你妹妹长多漂亮,你们可不是亲兄妹。”

“呵,一爹一妈,亲的。”

我说你可有点长拧歪了。

大家哈哈一笑。这时就听阚总说:“这二位是?”

李俊峰没动,只拿嘴往张仲阳那里努了一下:“这位是张行长张中阳,他们家老爷子,二机部张部长。”又拿嘴往我这一撇:“这张总,他爹更了不得。他们俩还是亲戚,要不怎么都到我这来了。”

又介绍了一下坎总,阚志勇。阚志勇拿出两张名片,张仲阳和他换了一张名片,到我这里,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名片。

这时候李俊峰瞅了阚志勇一眼,说:“有几个像你一样的,老总还亲自带着名片,在张总这,这都是秘书干的活,下回学着点,一点老总的样子都没有。对了,阚志勇,今儿中午都这点了,你表现一下呗。”

阚志勇一听,说:“嗳,李总,那还用说,没得说,没得说,兄弟应该的。这么着,我出去安排一下。我打个电话,咱们远了别去,旁边首都宾馆,里头的日本料理相当不错。 老板刘文顺太郎,我们的关系都挺熟的,刘文顺太郎是战争遗孤,祖上都是开拓团的,所以跟咱们都很熟悉,就到他那好不好?”

临走时又瞟了我一眼:“让张总意外惊喜惊喜,给你介绍几个真正的东北大妞。”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都这把年纪了。

张总,人老心不老,刚才你一提我妹妹,眼睛都冒光了,你待会让你看看比我妹妹更漂亮的。然后一笑出去了。以后

首都宾馆跟紫金宾馆挨着,我们走着就过去了。以前我朋友在那里头请过两次客,我陪着也在那里,多少算是去过。到了日本料理一打听,说是阚总定的房间没有,倒是有一个沙总定的房间,是最大那间儿。我问是不是东北口音的,她说对。

错不了,就进去了。日本料理,进门先脱鞋,我他妈真的有点不好意思,那袜子后脚有个洞。本来想换双袜子的,又一想换什么袜子,又不脱鞋,没想到真得脱鞋了。又不能光着脚丫子,就只好把那脚盘到腿底下,盘腿坐着。

一会儿呼呼啦人就都上来了。

上来以后,阚总介绍几位美女,为首的大概有三十七八岁,浑身洋溢着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阚总给我介绍道:“这是66集团的董事长,沙小卫。这位是张总。”

就听这位美女燕语莺声,一张嘴,张总,请您多关照。

我说:“沙总,你也东北的。”

“是。我是吉林的。”

“咱俩还真正是老乡。我小时候上幼儿园,志愿军工程兵留守处那幼儿园就在吉林市。”

我说我记得好像叫阳明街还是什么街,江边有一个教堂。

这沙总眼一亮:“离我们家不远,咱还真是老乡了。”

这韩总又往下介绍,这叫丁红,黑龙江歌剧院的一个独唱演员。这关丽丹,哈尔滨话剧团的。 姚晓波,黑龙江电视台的主持人姚小波。再往下,黑龙江歌剧舞剧院的舞蹈演员侯海燕。这下真是掉到美人窝里去了。

阚总说:“来来,都坐下,今天请你们来,知道不知道,让你们好好陪陪张总。我跟你们说,上次丁红不是说了吗?他有个叔叔叫丁友友,在央视负责,他调央视的手续基本上差不多了。这不卡就卡在人事处长常雅迪那了。这张总,是常雅迪的大哥,怎么个大哥呢?常处长的丈夫,是张总的表弟,这还有外人?你们那点事!赶紧的赶紧的,敬张总两口酒,说办就给你们办了。

我一听,我的妈呀,我是认识常雅迪,但人家给我办这事吗?

可人都有个虚荣心,一帮美女过来了,张总,你可得多帮忙啊,我敬你一口酒。我也实在是没辙了,就装大尾巴狼呗。我说,小丁,你这怎么回事?

小丁说,我这不用管了,我叔叔丁有有,央视负责的,我们这都办好了,这几个都是我小姐们。这个小关,她们家是皇亲,应该从统战部角度照顾他,安排她回北京,他的父亲叫关永兴,他们家是旗人,他不姓关,他应该姓瓜尔佳,他的太爷是瓜尔佳荣禄。荣禄的女儿不就是溥仪皇帝的母亲吗?所以他们家是皇亲,那些年溥仪满洲国的时候,家里人跟着到了东北,现在想回北京,统战部批了,属于特殊照顾,现在常处长签个字就能回来,所以就想请张总帮帮忙。

这关丽丹在一旁娇声说:“张总您喝一个,我跟您喝一个呗,咱俩喝个交杯酒。”

唉,行了,这会儿大尾巴狼咱得装啊:“没问题,包在你哥哥我身上了。干了!”咣一口就下去了。

再往下,是姚晓波。姚晓波就说了,说我也问题不大,实际再拱拱,常处长也能给签了。我哥......

“你哥哥是哪位?”

“残联的姚小康,那是我亲叔伯哥哥。”

“姚小康是你哥?那由开头这事你就不该找我,让姚小康跟邓朴方说一声,10个人他也进来了,不是吗?”

“我哥说了这事不好麻烦邓朴方,您给办了。好不好啊!”

“行行,来,喝一个。”

我感觉喝得有点头重脚轻,整个人开始往云端里升了。
“刘文顺太郎”,哈哈哈哈哈~~~我看到这儿就笑喷了:D:D:D

lz的文字真是好看,这故事也讲得引人入胜。打一开头儿以为是个市井故事,看着看着,豪么~这一个一个往外蹦的名字,看得胆战心惊啊我是!并且还有悬疑成分,那位55年授衔的将军老爷子,那位一口河南腔的高干子弟,究竟怎么回事儿啊?太好奇了!

lz要良心哦,挖坑填土是一个负责任的网络写手最起码的质素,我会每天来催更滴: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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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就是酷爱看读者故事会什么的,楼主这小说写的轻松流畅张弛有度,家园论坛排个前三不过分吧?论坛多几种声音还是好的,支持楼主写下去。。。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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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在第二篇中写到有个姓关的,是旗人皇族。想起我刚来哈法时,认识了一位姓关的香港移民,他曾对我说他是旗人,但忘了他有没有说是皇族,他家在广州有房子,文革时被炒家充公,改革后才把房子退回给他家。
满人好像有两三个姓中文改姓关了。比较有名的是鸦片战争里那个提督关天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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