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得獎照片震驚世界,令越戰提早結束,算不算兒童色情呢?
照片中的小女孩现在在哪里?前几年还在多伦多,我看到过CBC的报道的。她职业之外,从事服务回馈社会的义务工作。
40年前,「凝固汽油彈女孩」照片令美國民眾震驚不已,掀起新一輪反戰浪潮,甚至促使了越戰提前半年結束。越南政府也意識到故事主角潘金福的宣傳價值,事先寫好回答記者的話,安排她在監視下沒完沒了地接受採訪。表面上,她微笑著接受,順從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內心深處,她對這種操縱感到厭倦,進而是憤怒。最終申請政治庇護赴美。
40年過去,那個曾赤身裸體逃離轟炸的女孩,終於可以直面昔日的自己,也完全理解了那張著名照片的意義——它救了她,考驗過她,又解放了她。
照片上,與一隊士兵擦肩而過的小女孩赤身裸體,被烈焰燒燬了衣衫和肌膚,她就那樣驚恐而無助地跑著、跑著,大聲哭喊著「太燙!太燙!」……
聞訊趕來的美聯社攝影記者黃幼公只用了一秒鐘,便拍下了這張標誌性的黑白照片,將越南戰爭的恐怖用勝似千言萬語的方式表現出來。今天,當親歷者心中的傷痛終於被時光撫平,美聯社刊發的一組特別報道,向更多人講述了這張照片背後鮮為人知的故事。
外國記者幫她逃離死神
對於49歲的潘金福(暱稱「金福」)而言,1972年6月8日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她清楚地記得人們在喊叫:「必須逃離這地方!他們會來轟炸,我們都得死!」
幾秒鐘後,拖曳著黃色和紫色煙霧的炸彈翻滾著,落在9歲小女孩藏身的寺廟周圍——由於北越與南越軍隊激烈爭奪他們世代居住的展鵬村,金福一家已在這裡躲了3天。
「轟!轟!」大地在顫抖。緊接著,凝固汽油爆發出灼人的熱浪,橘黃色的火焰向四面八方飛濺開來,樹木被點著,變成了一根根瘋狂燃燒的火把。
一條火舌猛地捲住金福的左臂,迅速將她的棉布衣服燒得一乾二淨。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用右手胡亂拍打著火的左臂,灼痛感撕心裂肺地傳來。
下意識地,金福跟在哥哥和表姐弟身後,沿著公路沒命地奔跑,邊跑邊呼救。在力竭倒地前,她並未注意到,一群外國記者正向自己圍攏過來。
21歲的越南籍記者黃幼公抓拍完照片,驅車將不省人事的金福送到一家小醫院。醫生告訴他,小女孩的傷勢非常嚴重,已無藥可救。黃幼公立即亮出媒體證件表明身份,懇請醫生盡一切可能救活金福。在得到後者「不會放棄」的保證後,黃幼公才離開醫院。
黃幼公的哥哥也曾為美聯社工作,在越南南部湄公河三角洲執行採訪任務時不幸身亡。在戰爭中喪失親人的痛苦,讓他對金福的遭遇尤為同情,「看到她沒命地奔跑,我哭了起來,」他回憶道,「如果我不幫她,如果她有什麼不測,我想我不會原諒自己,會自殺的。」
照片差點被不允許發佈
回到南越首府西貢,黃幼公迅速沖洗出照片。當時,美聯社有不得發佈裸體照片的嚴格規定。看到小女孩痛苦的神情,所有人都擔心照片能不能被採用。
幾經爭辯,時任美聯社駐東南亞首席攝影記者赫斯特·法埃斯一錘定音。他意識到,這是一張不可多得的佳作,「比起照片的新聞價值來,其它方面的顧慮來可以忽略不計。」經過爭取,他的意見得到採納。
4天後的6月12日,尼克松在報紙上看到這張照片時,一度懷疑它是「變造」的。黃幼公也因此獲得了普利策獎。如今回首往事,許多人都相信,這張照片促使了越戰提前半年結束。
當時赴展鵬村採訪的還有英國獨立電視網記者克裡斯托弗·韋恩。金福逃出村莊時,韋恩把水壺裡的水噴灑到她的背上,幫其降溫。從同事處得知金福還活著,韋恩找到了她,設法把她轉到了美國人開的一家醫院,那是西貢惟一的、可以醫治重度燒傷的醫院。
「每天早上八點,護士都會幫我除去身上的死皮,我實在忍受不了痛苦,切的時候大哭不止,有時還會昏厥過去。」金福瘦弱的軀體上,約有1/3的皮膚屬三度燒傷,好在面龐未受波及。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傷勢奇跡般地好轉起來。
經過多次植皮和手術,受傷13個月後,大難不死的小女孩終於出院了。此時,她已經看過那張著名的照片,卻不清楚自己無意間影響了歷史。
一度成為「官方宣傳工具」
回到家鄉,金福的生活暫時回歸平靜。而在外面的世界,隨著1975年4月30日北越攻佔西貢,奪去無數生命的戰火終於在這片土地上熄滅了。然而,和平的到來並沒能減輕金福的苦難:新長出來的嫩皮無法抵擋陽光的照射;因燒傷而感染的肺部經受不起飛揚的灰塵;頭像要裂開般疼痛,卻沒有錢買止痛片。
由此,金福立下了做一名醫生的志向,她發奮讀書,終於被醫學院錄取,看上去,她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但是在這個時候,越南政府也意識到了「凝固汽油彈女孩」的宣傳價值。接下來的幾年裡,金福在監視下沒完沒了地接受採訪,連回答記者的話也是事先寫好的。表面上,她微笑著接受,順從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內心深處,她對這種操縱感到厭倦,進而是憤怒。
「我想擺脫那張照片帶來的影響,」她說,「我被凝固汽油彈燒傷,成為戰爭受害者……但在那時,我又成為另一種受害者。」
就在金福欲擺脫「官方宣傳工具」的角色而不得時,轉機悄然而至。1982年,時任越南總理範文同被她的遭遇打動,安排她到古巴哈瓦那大學深造。
金福告別了被人擺佈的生活。1989年,調到美聯社洛杉磯分社的黃幼公到哈瓦那看望她,可是,兩人會面時,旁邊依然有人監視,黃幼公並不清楚金福的真實處境。
做自己命運的掌控者
在哈瓦那,金福遇到了後來的丈夫裴輝全。由於被重度燒傷,金福的後背和胳膊留下了無法消除的可怖疤痕。裴輝全對此毫不介意,全身心地愛著她。
1992年,兩人結為伉儷。就在從莫斯科度蜜月歸來,飛機在加拿大加油的時候,夫妻兩人做出了令外界大吃一驚的舉動——申請政治庇護。
金福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她與黃幼公取得聯繫,傾訴了這些年的經歷。不過,對於媒體採訪拍照的請求,她一概回絕,稱自己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直到1995年春天,隱居於多倫多郊區的金福,才被當地的《星期日太陽報》「挖」了出來。隨著自身再度成為公眾人物,金福逐漸改變了拒不接受採訪的態度,決定掌控自己的命運。
1996年11月11日,美國退伍軍人紀念日,金福受邀在華盛頓的越戰紀念碑前發表演說。無巧不成書,當年轟炸展鵬村的參與者——老兵約翰·普拉默也在場。集會之後,普拉默與金福被安排了簡短會晤,普拉默向金福致歉,金福則對「傷害我的人」表示寬恕。
這次會面被拍成紀錄片,轟動一時。本來窮困潦倒的普拉默也藉機出書、演講,著實賺了一筆。後來有人揭露說,普拉默誇大了自己在轟炸展鵬村行動中的重要性,實際上,當時在村子附近進行的戰事,幾乎完全是由南越軍隊執行的。
和平是她最大的渴望
人們不由得議論紛紛,覺得金福被普拉默利用了。金福不為所動,依然以不受外界干涉的方式,一遍遍講述自己的遭遇。1997年,她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任命為親善大使,並在美國成立了「潘金福基金會」,對受到戰爭傷害的兒童實施幫助,期間還與英國記者韋恩重逢。
至於黃幼公,金福與其會面的次數就更多了。這位普利策獎得主前不久還到展鵬村故地重遊。「我很高興幫了金福,」他說,「我視她如己出。」
飽嘗人生的酸甜苦辣,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金福,終於可以直面當年赤身裸體、驚恐逃生的自己;也完全理解了那張照片的力量——它救了她,考驗過她,又解放了她。
「大多數人知道這張照片,卻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金福說,「能把這張照片視作一件強有力的禮物並予以接受……我很欣慰。我會依靠它,繼續爭取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