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石库门的回忆,我准备暂告段落了,但是我觉得石库门生活和文化还可以挖得更深。非常希望能有高手们继续补充,帮我添砖加瓦,先谢谢了!
下一回,我想讲一讲俺家搬离石库门的选择 - “以地段换面积”。
石库门楼里的厨房位于底楼,亭子间下方,上海人一般把它叫作“灶披间”。既然一栋石库门房子里,楼下楼上客堂间、前楼和亭子间,要住上3户人家,所以这个“灶披间”,当然也是3户人家合用的。
由于石库门弄堂狭小,位于底楼的灶披间的采光受对面楼房影响,一般都比较暗,基本上白天也要开灯。每户人家一个煤气灶,上方按一盏灯,旁边墙上还钉着一个碗橱。水池也是公用的,一个水池里三个水龙头。烧饭的地方还好说,水池本身不大,再要三户人家公用,就稍微有点为难,无法同时接水,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此外,这个公共水池,也承担了所有人在那里洗头的任务。
黄昏时候,无疑是“灶披间”里最热闹的时候,三户人家同时奏起锅碗瓢盆交响曲,菜香四溢,当然也油烟弥漫。邻里友好的话,会借此机会切磋一下厨艺,甚至交换品尝一下菜肴;如果别扭着呢,那么相互间就伙食好坏“别别苗头”(“攀比”的意思),甚至摔锅扔勺,故意弄出些响声以泄私愤也是有的。
“灶披间”其实是多功能的。既是厨房,也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还可以是浴室。一般在“灶披间”的另一头,就是一个公用厕所。我家那时住的石库门房子是日本人建的,所以是蹲式的。不过这个公用厕所真的很小很小,只能容纳一人。我已经有点记不清成年人的洗澡当时是怎么完成的,估计就是搁个小澡盆在蹲式便器上,然后关上门解决?至于我们小孩呢,夏天怎么洗澡我也有点想不起来了,冬天则是印象深刻,一般都是把“灶披间”里的自行车先挪到户外,然后在中间摆上浴盆,再搞个浴罩(如图所示)开始洗,一般妈妈总是钻进来帮忙,以便洗得快点,不要着凉。为了尽可能地让热气持续时间长一些,刚入盆时的水总是被老妈调得很烫,让人叫苦不迭,我不知道是不是就和活猪被烫猪毛时的感觉差不多 一户人家的小孩洗好,另一户人家的小孩赶快接上,以便充分利用好“灶披间”里此时已经蒸腾起来的热气。
平日总要在这样局促的空间里完成多种功能,邻里之间的摩擦碰撞在所难免。弄堂里有时会响起某号楼内吵架的声音,吵着吵着可能就从“灶披间”里吵到了弄堂里。也许是为了尽量避免摩擦吧,一系列心照不宣的规矩也就出现了。比如尽量少管闲事,各自划分好应有地盘,互不侵犯,谁也不沾谁的光。哪怕邻居家灶台上的灯正好开着,那光线足够你去水池边洗个手刷个牙啥的,你也非得把自己家灶台上的灯一开,以显示出一种姿态 -- 我想这的确已经演变成了上海人行为方式的一部分。
We shape our buildings; thereafter they shape us.
-- Winston Churchill
哈哈哈,娃娃一看就不会骂人。
有一次“天天向上”节目请了几个地方的方言代言人,其中说上海话的那个小伙子非常逗,话也好听,贴出来分享一下。
http://www.youtube.com/watch?v=czv6buD7NGA
没想到大家对石库门(注意是“石库门”而不是“石窟门”哦)还挺感兴趣的,那在写下个话题前,稍微再唠叨几句。
就像楼上peggy说,“小孩子不觉得生活苦”。是这样的。虽然俺人生的头10年在9平方里度过,但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时候的生活充满了乐趣,那样的乐趣,再也不可能有了。比如玩捉迷藏时,在同伴眼皮底下从这栋石库门的“灶披间”门进去,转身就敲开“客堂间”阿婆家房门,然后经她家天井大门(也就是整栋楼的后门),逃窜到隔壁弄堂里了;天太热睡不着时,大家都搬张躺椅,在弄堂里甚至马路的人行道上乘凉“嘎山湖”(聊天的意思),直到夜深才渐渐散去,但是像我这样的小孩,是不被允许太晚睡觉的,于是俺就在9平方里辗转反侧中,听着窗外大人们此起彼伏的各种八卦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还回忆起几件轶事:
1)之前说过,石库门房子的顶部,不是个晒台么,那里除了晾衣服,也可以养宠物或者鸡鸭。我以前就和住前楼的同班小女孩一起养过一只小狗,可惜有一次我过生日,好心给它吃奶油蛋糕,它真的很爱很爱吃啊,吃了还要,吃了还要,我们两个小姑娘看它太可爱,也不停地满足它,结果大概吃伤了,第二天它就便血,后来一命呜呼了。
还有,俺大概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坐在弄堂里,一栋楼顶晒台上突然飞下来一只没有绑好的鸡!而且居然就飞到了我的头上,并扑打着翅膀。这真的是相当相当恐怖的记忆!此时我打出这些文字时,都依然心有余悸。从此以后,我就对一切带翅膀的动物充满了心理障碍......
2)还记得那部日本连续剧《姿三四郎》吗,当时在上海播放时,出现万人空巷的情景。那首主题曲也很好听,有一天看电视时我们把它用录音机录了下来。第二天吃晚饭时,我妈播放这首歌,只听还在“灶披间”烧饭的前楼阿叔惊呼一声“啊,今天‘姿三四郎’怎么提前播放啦?” 然后就“咚咚咚”地冲上楼进屋去了。我们在亭子间里都快笑翻了,但是决定将错就错,故弄玄虚,还特地把音量调响了一些。由于房子隔音效果欠佳,弄堂又窄,很快就听到弄堂里也有人在叫:“‘姿三四郎’开始啦?!” 接着是慌张的脚步声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前楼阿叔很快就来到我家门口询问,我们也就坦白了。弄堂里也开始有别的楼里上当的邻居跑出来互相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就下楼招供了。于是大家在一场虚惊之后嘻嘻哈哈地各回各屋继续吃晚饭。到了7点多,真正的“姿三四郎”正式开始播放,整条弄堂于是安静下来,只听得到电视里那首主题曲在回荡。
(注意是“石库门”而不是“石窟门”哦)。
第二天它就便血,后来一命呜呼了。
还有,俺大概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坐在弄堂里,一栋楼顶晒台上突然飞下来一只没有绑好的鸡!而且居然就飞到了我的头上,并扑打着翅膀。这真的是相当相当恐怖的记忆!此时我打出这些文字时,都依然心有余悸。从此以后,我就对一切带翅膀的动物充满了心理障碍......
娃娃写的这些生活场景,真的很有趣!
呵呵,看来娃娃小时候没养过鸡。我小时候养过鸡,我家后院还专门有鸡的HOUSE 一次,我捧起一只我最喜欢的小鸡,跟她深情地四目相望,谁知只是我深情,她感兴趣的是我亮晶晶的眼珠。突然她就对着我的眼球啄过来,好在我反应快让了一下,没让她伤着眼球,但也被啄得生疼。想想也挺后怕的,如果被她啄伤眼球,我现在就是独眼太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