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说说我的家乡和那些零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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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里是家乡,可能不合适,当地人都认为我们是外地人,所以最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我出生的地方。

多年前,我爸读了某个职业或者中专学校,毕业以后分在这里,我是在这儿出生的,三岁半的时候,因为我爸调走,我们回到他原来的城市,后来我长大了,去过很多,很远的地方,但这里,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爸爸前年去世了,我妈是个爱跑的人,我爸去世前大约有两年时间,我妈因为照顾他,哪也没去,我爸去世以后,我哥哥姐姐没事的时候就带着我妈到处转转,远的,近的。秋天的时候,我妈说想去我们小时候待过的钢厂看看,我哥姐带我妈去了一趟这儿,微信发了照片。

我三岁半离开的,所以很多事,可能不记得了,比如这条甘蔗路,似曾相识,又仿佛从未见过,可能几乎所有的甘蔗路或多或少都这样的吧。而这个钢厂大门,我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我爸在钢厂呆了几年,他去那里的时候,钢厂没有生产,他调走的时候,钢厂还是没有开始生产,据说,我爸调走后,一年又一年,钢厂的管辖权被不断下放,筹划规模也越来越小,开门一拖再拖,后来好不容易开始生产了,就是一直亏损,没有几年,就倒闭了。

这个大门,应该是勉强开门以后修建的,或者,是工厂倒闭以后厂房出租,别的单位修建的?总之,对于这个大门,我一无所知。。

事实上,对于那儿,我基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但我可以肯定,我是记得一些的,因为太小,这些记忆,只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没有起点终点,没有来龙去脉,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雪,它只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这一片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下一秒,它会到哪里去。在我黑暗的记忆房间里,它们是空气中一粒粒做着布朗运动的尘埃,悄无声息,无影无踪。只有当我想起它,就好像一束光,突然照到了它们,看得见它们,一粒粒的,在我记忆宽度的光束下舞动,当我的思绪离开它,好像一盏灯被突然切段了电源,只有沉沉的黑暗与静寂,它们仿佛从来也不存在。

一,来历不明的白光。

我们呆的地方,到处都是山,都不大,但开门就能见到,山都是小巧清秀,四季常绿的,我们就住在一个相对平坦,四面环山的大院子里面,院子一进大门口就是保卫科,然后两边环开,是一间间平房,其中一间就是我们住的。

记得是夏天,有几个晚上,不同的山上突然会有很强很强的光线束,往各个方向扫射,光源有近,也有远的,有时候移动,有时候固定,但转换方向。。我一直以为是手电光,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因为手电光不可能这么强,也不可能射这么远。那光一定是发自山上,因为我们都需要仰头看,光有两到三个不同的发源点,黑压压的远处,是模糊的群山轮廓,这些光,有一种尖锐的惨白,撕开沉沉的夜幕,有种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效果。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跑出来,站在院子里,伸长脖子张望,跟古人看见天狗吃月亮一样。。

记得我听见有人说,这是採蜂人在山上拆野蜂窝,这是可能应该最常听到的解释。现在想起来,光“夜里采蜂”这个词,就极度不合常理了,首先夜里,你看不见蜂窝,其次,要是野蜂追起来,不是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吗?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是外星人,那个时候,老百姓貌似还没有外星人这个概念。每次都会有人说,不会是特务吧。。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特务,也不知道这个特务,指的是台特,美特,还是苏特。。。但我记得,一旦有人露出吃了三笑逍遙散样的古怪笑容,说出特务这个词之后,人群中的空气立马变得诡异粘稠了,人都成了冬天的刺猬,不由自主的靠近成群,又警惕不安的左右张望保持一定距离。表情有点兴奋和惊慌,黑暗中,一只只眼睛都点燃成了狼瞳,散着绿莹莹的光。压低的语调里掺合着一丝亢奋,说话的时候,密密切切的气流,在齿缝中打转,最后,模模糊糊的不可辨析。。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两次,三次,还是四次,我搞不清了,但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奇怪,以至于当时三岁的我,都从此记得。


二,深绿色脱漆的大门

我年纪那么小,没人有帮忙,是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所以我应该只是不记得我怎么出现在那里了。最大的可能,是我妈在附近打石头,我溜达到了那里。在我朦胧不清的回忆里,很多时候,我都是作为一个呆若木鸡的旁观者出现的,也许是因为我太小,的确只能看,没法参与,也有可能就是,我从小就是一个游离于外的人。


那应该是个大的山,山侧面像个蹲着的狗或者狮身人面像,我在半山,有一条马路,石子的,我站在路边,不解的看着那扇大门。大门在一个大山的中央,拱形的,相对我而言,很大很大,可以过汽车那种,像一个张开的深邃大嘴,门周围探头探脑的是各种数和杂草,门是深绿色的,油漆已经开始斑斑驳驳,有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铁栓和锁,门后面很显然,应该是个巨大的山洞。

从前有个山,山上有个洞。。。故事都是这样说的,可,这个洞怎么这么大,还有人建了个这么大的门,这好像电影夺宝奇兵里才有的情节。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常常想起这个诡异的山洞,谁建了它?门的背后是什么?有没有芝麻开门?有没有古墓丽影或者活死人墓?有没有藏着飞机大炮机关枪?

我深藏这个记忆,自己反复琢磨,一直到大了,有一次偶然和我爸提起,才知道啥回事。我爸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山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这些山洞,对我这个记忆很是惊奇,他说钢厂最初筹建的时候,是要打算建在山洞里的,山已经挖空,厂房建好,几大车间都已经粗具规模,然后,发现不可能实现,又全搬出来了,那些山洞,就闲置了。我爸说,那时候有电厂建在山洞里的,我对钢铁厂不熟,但印象中,电视里面的钢铁厂都是温度极高,红火红火烤猪现场的,不由感叹,这把钢厂建在山洞里,脑洞开得也未免太大。

三 夏日玉米粥

这是一个朦胧的场景,天气很炎热,太阳挂在头顶晃眼睛,我蹒跚的走在田地间的一条小路上,两旁是高高的甘蔗或者玉米林,向左看,看不见出路,向右看,也看不见出路,密密麻麻的青纱帐,小路前面不远,是我姐姐的背影,她也费力的走着,我俩追赶的,是我哥哥和他的一两个同学,他们在更远的前方。

我们已失去了他们的位置,只听见忽远忽近他们的笑语或者喊叫,有时候真切,有时候飘忽,一下以为很近,可转过去,却又一个人也没有,偶尔,遇到陇间地头,我们在低处,他们在高处,我会看见他们一下一下的跳过去,像倚天屠龙里面的青衣蝠王韦一笑,在田间一起一伏。迎着阳光的光晕,因为有热空气在前方蜒蜒升起,使得他们模糊的背影微微的颤抖着,很不真实。

我们走了好久好久,后来来到一个人家,这事非常奇怪,因为当地农民应该都是自然村落,但那家就孤零零一个房子,在玉米地边,现在想起来,很有西游记或者聊斋里面的荒郊鬼屋感,但我们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我们进去以后,见到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奶奶,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爷爷说了声,来了啊,他们应该是哥哥其中一个同学的爷爷奶奶。现在想来,也不大可能,因为我哥哥去的是子弟学校,不收当地孩子的,他为何会有本地同学呢?很多事情,不合常理,如同做梦,但我记得那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然后我们就自己添了粥,坐在小板凳上吃,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玉米粥,滑糯香甜甘洌,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玉米粥。。然后记忆到此就中断了。

四,夜里的米粉

记忆中,我在睡觉,我爸不停的摇我,让我起来,我懵懵懂懂的坐起来,看见哥哥姐姐已经起来了,在小桌子边吃东西,是米粉。

我因为没清醒没胃口,闹了一阵,我妈一面抱着我哄我,一面嘟哝着埋怨我爸,我爸不停的说,“这是粉呗,你最爱吃的”。一会又过来,说:“吃一口,吃一口看看,试一下嘛”。或者:“你看你看,有肉末,有木耳,肉末木耳啵。。。”

一会儿我清醒了,才开始吃,我爸没有骗我,那的确是很好的米粉,香喷喷的肉汤冒着热气,一指宽的米粉白白嫩嫩,又软又滑没了筋骨一样,含情脉脉的荡漾在汤里。碧绿细碎的葱花,淡黄色一丁一丁的头菜,切得细长俊秀的黑木耳,红火热辣的辣椒油,热气和香气缠绕缠绵,一切都恰到好处,美轮美奂。。这个米粉和前面那个玉米粥,一直都是我记忆中,伟大而不朽的美食。

粉是我爸演出以后带回来的,我说过,我爸的厂从来没开过工,我爸百无聊赖,就加入了工宣队。这对我是非常奇异而不能理解的事情,因为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我爸这个人不仅仅粗枝大叶,没有任何文艺细胞,而且可以说是品味恶俗,(老爸你如果在天上看到,请原谅俺,就算你品味恶俗,你也是俺亲爱的老爸),我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从未见过他做过任何一件和文艺有关的事情,或者发生任何的联系。但他那个时候,却加入了工宣队。。

我问我妈我爸在工宣队做啥?我妈说,合唱,吹笛子,吹口琴,拉二胡,打快板,拉手风琴。。。。我妈还说,你爸才不喜欢表演,他参加工宣队,是因为每次演出完以后,都会有吃的。。。

是的,那时候演出完是有吃的的,一般都是邀请演出方款待的,有时候是粉,有时候是面,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油条豆浆,我爸最爱吃的是面,各种各样的,只要是面,就是他的最爱。。

饥饿与嘴馋能把一个人逼成文艺全才,这真是匪夷所思。。

还有一些记忆,比如那个总是出现在我噩梦里的,在公厕粪坑淹死的小孩。拖拉机抛开地面以后,我抢到的一个红薯。。昨天开始写的时候,兴致勃勃,现在回头看了一下,原来都是自己的流水账,突然就不想写了,写了的,就发出来,当个存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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